这少年一看墨羽进来,面现喜色道:“恩人,请坐!”他声音十分虚弱,却饱含感激之意,说着用手指向一张棉垫。墨羽微微颔首,坐了下来暗暗心道:“这就是王庭头疼不已的刺客吗?”
这少年又上下打量一下墨羽,问道:“侠士是哪里人,不像是朝歌中人啊?”
墨羽淡淡地道:“哦,我是刚到朝歌的!”
这少年听到他的话,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顿了顿,又道:“刚才梅英陷入绝境,本已生还无望,却不想竟蒙侠士相救绝处逢生!大侠救命之恩,梅英铭感五内!”他言语温和有礼,颇为儒雅!
墨羽微微点点头,道:“好说!”突然一道锐利的目光又射过去,问道:“你叫梅英?”
梅英一听,不禁心中一凛,这才发觉自己失了口,脸上现出些惊慌之色,但又觉眼前这人绝不是坏人,刚刚还救过自己的命,似不必过于防范,于是思索着就点了点头。
墨羽见之,舒出一口气,又问道:“你刚才要杀的薛魁确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你和他又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杀他!”
梅英听之,刚才还温和的眼睛突然目露狠光,冷冷地道:“此等恶贼,人人得而诛之!您何必问我为什么要杀他?”语气愤恨决然,显是怀着极大的仇恨。
墨羽静静的看着他模样,又道:“你这个杀法,难道是想把朝歌城中的奸佞之臣都杀尽吗?”
梅英恨恨地说:“就是杀不尽,少几个总是好吧!”
墨羽又不以为然地道:“怕是也不易吧,城中的官员对你已有了防备,你今日不就失了手吗?”梅英吐出一口气,道:“哼!那薛魁作恶多端且十分狡猾,知道我要杀他,家中似已埋伏好,我也实在是太大意了!”
说完,他抬起头又看向墨羽,道:“剑客武艺出神入化,令在下钦佩之极,为什么不投靠明主为民造福做一翻事业?”这时那陶听到梅英的话,也看向墨羽看他如何反应!
墨羽一惊,没想到这梅英竟似要招服自己,心里愈发觉得这梅英来头不简单了。他思索了一下,微微一笑看着梅英道:“你说的明主,不知是朝中的哪一位?”
梅英一听,竟以为墨羽真有意要加入,顿时面现喜色。他刚要说,陶四在一旁猛道:“公子!”梅英这才警醒,刚才吐露自己的名字已是不该,怎么能说出更大的秘密呢,当下闭口不再说!
墨羽见状,突然也觉自己问得似有不妥,自己怎么了,问这么多干嘛?刚才还想着不要参与朝歌中事务,怎么问出这么多话,若刚才说出主谋之人被自己听到了,不是反而不好吗?
当下,他又说道:“你说做一翻事业,是说杀奸官除恶吏吗?”梅英冷然而又有些不解地道:“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墨羽淡淡一笑,道:“或许对,但我手中的剑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他隐隐觉得梅英不像是深险之人,可能是在被什么人指使利用!梅英到墨羽的话,低下头目光闪烁,好似在沉思。
墨羽看看周围面色冷酷的杀手,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实在不宜再待下去,这时他也发觉外面已经恢复了安静,就道:“公子若感我刚才相救之恩,就请答应我一件事!”梅英正色道:“大恩无以为报,请剑客尽管说,在下无不凛遵!”墨羽点头道:“不敢!我想让公子记住,你与我,从来没有见过面,我更不曾救过你!”说完,目光闪烁着看着他。
梅英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自己是王庭通缉的要犯,他救了自己已是犯了大罪,这是要避祸!想到此不禁心下黯然,道:“恩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过活命之恩,却不敢忘,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后报!”墨羽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用,望你好自为之!”说完,墨羽站起身就准备要走。
谁知墨羽刚站起身,周围几个手持兵刃的人又一下子围上来。墨羽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些人对自己防范如此严密,就斜眼朝梅英冷冷地望去。
陶四低下头扒到梅英耳边道:“公子,这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万一说出去的话,岂不会连累司工大人和殿下!”他说话声音虽然十分低,好似怕墨羽听到,但却不想墨羽耳力极佳,他说得话竟听得清清楚楚。
墨羽听到他们的话,不禁心头一震,突然恍悟,心道:“我怎么忘了,刚才去馆驿的夏招不就是当朝的司工吗,为百工之长。这王家作坊就应归其管辖,他们口中的殿下应就是微子了!可这人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杀手、死士之类的人,原来竟是他们的人!”
梅英听到陶四话中之意,断然道:“不可!我们怎可恩将仇报,况且他要害我们今日就不会救我了,无事!”心中也想,此人武功高卓,正气凛然,决不可能是什么人的鹰犬走狗。陶四听之不敢违抗,只得挥挥手,这群人见之,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墨羽轻声道:“多谢!”说完,转头离开!
墨羽从漆坊里出来,重又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此刻官兵已经走了,墨羽边走边思索刚才的事,感觉跟做梦一样。那梅英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深险之人,性情颇为淳朴,且看言谈举止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怎么会沦为刺客呢?听他们刚才的言语,难道他真是微子的人?微子又为什么要派他做这些事呢?
墨羽心中正不自觉的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只觉这朝歌的局势深险莫测,他心中颇有些烦乱!他长舒一口气,迫使自己安静下来,等心中稍微宁静了些,他又听到了刚才那琴音。
这一声声清婉的琴音传来,像一阵清风一样,正在将心头的些躁郁吹散,也正在慢慢涤尽这世间的尘埃。墨羽心中竟有些感激,这世上一切恩怨争伐,到头来不过一场秋梦,只有这绝世的清音,才是真实的。
幽思感动之下,他更加细心听那清音,只觉心中尘虑尽消,空荡荡的再无一物,脚下竟不自觉的移动,循着那琴音而去。
空灵、苍远、柔和、温润,仿佛如这夜里的风一样清柔,仿佛是天外来音!在这混浊的朝歌城中,这声音竟是至清至净,宛如天籁。
万籁俱寂,唯剩这清音,好像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这琴声之中,无数颗疯狂疲惫的心,无数颗受尽蹂躏的心只有在这琴声中才能得到抚慰,这世间的一切混浊只有在这琴声中才能得到洗涤,仿佛已经被这座利欲熏心、残忍疯狂的城市遗忘的一切宁静、善良、美丽也只要在此时才能重新回到这里。
循着那声音走了一会儿,那琴音渐大,墨羽呼吸竟有些急促,他脚步也变得越来越轻,好像那琴声就像一只正在花上的蝴蝶,一不小心就会被惊走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墨羽突然觉得心怦怦直跳,会是谁,难不成是什么天使之类的神灵降临吗?
墨羽心中正乱想着,正憧憬着,陡然间,空气中突然渗进一丝极其熟悉的味道。墨羽陡然只觉心头一震,眼前好像突然看一个朦朦胧胧的倩影,她穿着一身青衣,正在将一包包好的草药交给一个正在满是期盼的老人的手里。那老人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好似生活从此有了希望!
青君!
此刻墨羽竟已走到丞相府的阁楼下,墨羽伫立在那里,静静的仰望着阁楼上一个纤弱的影子,目光闪烁,竟有说不出的激动。他知道,此刻,青君这个名字,连同这个影子已经刻在自己心里,只怕再也抹不掉了!
琴声音依然震荡中夜的宁静中,墨羽觉得自己在凝固,一点点的在凝固,永远的凝固在这至纯至净的清音中……
可是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也并非这世间的一切都归于了宁静。有时,对于邪恶来说,宁静的夜晚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此时此刻,在不远处,在宫墙高耸、侍卫林立的深宫之内,月色下一个黑衣人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正匆匆向一座宫殿快步走去。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香炉焚烧着,香气缭绕,殿内灯烛虽多,可却只点了一半,但已足以把殿内照得颇为明亮。
宫殿内装饰华丽,富丽堂皇,金制的烛台,深香木雕镂的床榻,珍珠串成的帘幕,丝织的罗帐……殿内虽然很大,却十分冷清,所有的宦官宫女却已被遣到殿外。只有一个女人只穿着一件寝衣,坐在镶嵌着珠玉玛瑙的铜镜前,正用一个象牙梳子清理秀发,一方丝织的幔帐将她和她安寝的床榻与外面隔开。
黑衣人走到幔帐前,跪在地上,却不敢说也不敢动,像是在等待审判!
宫内极其安静,却渗着一股凛洌的寒气,令人颤栗。那女人梳了好一会儿,才放在妆台,幽幽地道:
“一个伯邑考,就那么难杀?”声音虽不大,却极其阴寒,且隐含着怒意,似有极大的威严,足以震人心魄!
那黑衣人一哆嗦,道:“主人恕罪,是龙环无能!”
那女人又道:“那么多人居然全死了,你可从来没有这样失过手!”说着朝龙环看来!
龙环看着那双锐利阴寒的眼睛,又是一抖,道:“是,属下这次让主人失望了,只是这一次,实是另有隐情,那伯邑考身边,确有高手啊!”说着,想起草落村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那女人看到龙环竟然脸现惊恐之色,心下也是骇异,道:“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你也害怕!”
龙环道:“回主人,此人确实不凡,待属下等会儿向你详细汇报!”
那女人不再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进,殿内罗帐被吹得飘拂起来。龙环微微抬起头,透过飘起的罗帐,见她正立于窗前也不惧冷,任夜风吹起散乱的长发和单薄的纱衣,露出如雪一般的肌肤,如仙子也如鬼魅,美到了极处,也恐怖到了极处!龙环只觉心里冰到了极点,不禁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敢谛视。
殿内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唯有风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此刻伯邑考已到朝歌,住在金庭馆驿!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龙环小心翼翼地道:“这……属下已到金庭馆驿去看过了,如今黄飞虎的兵丁已驻在那里,实在是难以下手,不过,我会继续想办法!”
她突然又冷笑道:“让你杀姬昌你杀不了,让你杀伯邑考你又杀不了,我要你何用!”顿了一顿又道:“过几天受辛就要回来了,那时商容那几个人必定要一起保那姬昌,若是天子真的下令放了姬昌,那我们苦心筹划的大计不就全毁了?”
龙环低头不语,满是惶恐,道:“主人放心,属下一定还会找准时机,且依我看来,就算商容比干几个都帮他,陛下也未必就那么容易就放姬昌回去吧!再说,只要等陛下回来,主人要杀那伯邑考还不容易,只需一句枕边之话而已,何需如此麻烦?那梅伯赵启,不就是主人一句话就要了他们的命吗?”
那女人斥道:“你懂什么!天子虽然暴虐,却并不糊涂,那梅伯赵启不过一介言官,死也就死了,那伯邑考却是西岐国主,声名显赫,西岐国力强盛,受辛向来十分忌惮,怎会轻易杀他!”
龙环忙又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那女人又道:“对了,最近朝歌城出了一个什么人,已连杀好几个在朝官员,都昨天竟还潜进了王宫,这你知道吗?”
龙环道:“是,属下刚刚听说!”
她又道:“死的这几个人,都是我们的人,这件事十分奇怪,务必要查清楚!”
龙环道:“是,请主人放心,我不信有什么人敢跟我们作对!”
龙环退下,那女人看着窗外的夜空,幽幽地道:“我,一定可以成功,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