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走了,伯邑考也觉得疲累,很快也睡了。墨羽依然没有多少睡意,就一个人出了门,可散散心,也可查看一下朝歌的路径,尤其是这王城附近。
此时街上除了巡夜的兵丁,已经没有人了,不过不少王公贵族的宅院里依然很热闹,空气中迷漫着刺鼻的酒气,墨羽暗叹没想到这朝歌酗酒之风如此之盛。他又走了半个时辰,最后连这一点喧嚣也消失了,城市恢复了真正的宁静。
墨羽一个人静静的走着,心中似有似无的好像在想着什么。自从从西岐出来,墨羽无一日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差错,可此刻身在朝歌,可能是天下是非最多的地方,他心里却出奇的平静,甚至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世上的人究竟都是怎样生活的!他悠悠的想着,想起几个月前还在那深山幽谷之中,当时自己还一直以为会在那谷中过一辈子,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没过几个月居然就来到这天下之都。想一想,只觉世事境遇也实在是难料!
清风阵阵,涤尽尘埃,此刻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脚下沙沙的脚步声!这宁静的夜,像是光滑如镜的湖面,没有半点涟漪。此刻墨羽竟感到难以言说的舒适和清凉之感,心中尘虑顿消。他陡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凶狠的士兵,那些可怜的平民。或许此刻,他们都睡了,可能只有这夜的黑,才能使这个世界恢复真正的宁静,使疲累的人得以喘息。人睡了似乎就变成了婴儿一样,所有的人都不再有区别,所有的身份的悬殊,地位的不同,甚至善与恶的不同都消失了,或许这夜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
墨羽一边走,一边遐想着,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这琴声极其空灵,融进这静谧的夜中,仿佛是随着这清风而来,闻之让人心神俱醉。
墨羽浓眉微皱,这么晚了从哪里传来如此清雅的琴音呢,莫非是从天上宫阙吗?墨羽愈发奇怪,此刻静静的聆听那琴音,仿佛一股清凉的泉水在心间流淌,他好似已觉融进那清音之中,仿佛自己已变成一根拨动的琴弦!
墨羽静静的听着,仿佛周遭尽忘。
就在这时,一阵坚锐的兵戈的交击之声惊醒了他,也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墨羽陡然一惊,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前方不远方一片火把之光,一大群人拿着火把正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呼喊着声音十分嘈杂。
墨羽一看觉得奇怪,这么晚了又会出什么事呢?他心中快速思索,这朝歌中的事,繁杂深险,还是躲着点好,不要不小心沾上一身是非。他这样想着,见那一群人已快到自己跟前,他向两边看了看,立即轻轻一跃上了房顶,居高临下查看动静。
这群人最前面的,竟是一个黑衣人还蒙着面,他右手拿着一把剑,左手却捂着胸口,虽在拼命往前跑,但脚步却有些踉跄明显受了伤。而他后面,一大群官兵举着火把疾追,那为首的是一名官员,手里拿着一柄大刀,边追还边大声叫着道:“不要放过这个天杀的贼子,这回让他插翅难逃,捉住他大功一件!”
墨羽一听此人声音只觉非常熟悉,不禁觉得奇怪,向那人仔细看去,火把的光下,那人满脸胡须,一脸狰狞凶相,正是白天抢人财物乱抓壮丁的税正薛魁。薛魁出身行伍,后来由武官转为文职,手下功夫极是了得,墨羽白天见他时就已看出!
墨羽见是他,不禁眉头皱起,这是个真正的卑劣恶人,他又向那被追的黑衣人望去,心中陡然想起白天商容说得的事,心道:“难道这就是这几日朝歌城中涌出的刺客?”他又看向薛魁,看来是这刺客又去刺杀薛魁,不想失手反被追杀!
这一下善恶立辨,墨羽竟本能的伸手去握那剑柄,要出手相救!
可他刚把此电拔出一点,耳边又响起散宜生的嘱托。临行之前散宜生曾对他反复叮嘱,不可轻易涉入朝歌的事务当中,更何况那薛魁白天时曾见过自己,万一自己冒然出手被他认出来,岂不麻烦。
墨羽只得慢慢的又将剑插回鞘内,继续静看事态。
由于那黑衣人已受伤,虽然奋力奔跑但终究行不快,渐渐被薛魁追上,薛魁见状大喜,大叫道:“哈哈,看你还往哪跑!”正说着,他手下几名兵卒已冲到那黑衣人的前面,堵住了其去路。
那黑衣人竟毫不畏惧,挥起剑全力厮杀,一群兵卒见之陷入绝境还在如此激烈反抗,都不禁惊惧。黑衣人与这群兵卒全力打斗中,薛魁在一旁看着这情景,心想这次这刺客肯定插翅难逃。他也不着急,得意的边看边笑道:“你这大胆的刺客,还敢来要我薛魁的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今天捉到你不仅我报了仇,将你献入王庭也是大功一件!你现在识相的赶快投降,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薛魁正自得意之时,却慢慢发现那刺客对自己的话竟充耳不闻,反而反抗越来越坚决,宁死不降,一副要拼杀到底的架势,而自己手下之人似为因他威势而惧,竟怔怔的有些不敢上前。
薛魁见之不禁大怒,大骂一声废物,提着刀口中大声吆喊着亲自冲上来,那黑衣人毫不为惧立即迎上来对战,其他兵卒一见,竟都不约而同的稍稍往后退了点。
这黑衣刺客虽然受伤,可是身手却依然灵活,薛魁向他连连猛砍数刀竟都被他闪过。薛魁心下更怒,攻得更猛,黑衣人却动中取静,瞅准他的招数,突然反身朝他脖颈间猛挥一剑,这一剑薛魁着实没料到,但反应也是颇速,迅疾往后一闪,只觉喉间微微一凉,有些痛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黑衣人趁他微一错愕之际,立即飞起一脚正中他腰间。薛魁嗷得叫了一声,飞出老远重重摔倒在地上。
房顶上的墨羽见到这情状,不禁一惊,这黑衣招数虽然简单,但墨羽看得出却是名家风范,若是未受伤刚才那一剑已足以要了薛魁之命,难道这人是个剑客?想到此,墨羽不禁又生出要相救之意!
薛魁摔在地上又惊又恐,伸出手摸摸脖间,再一看,只见手上已沾上血迹,他惊惧异常,大怒喝令道:“快,杀死他,全部都上,杀死他!”周围兵卒一听,只得一起再冲上来,那黑衣人却趁众人都惊愕之时,使出全力猛然跃起,竟跳出了众人的包围,继续向前奔逃!众兵卒一愣,立即转身疾追,薛魁也提起刀跟着又追上来。
那黑衣人虽然跳出了包围圈,但终究带着伤,还是行不快,没走几步突然正前方火把齐明,正也有一队官兵走来,像是巡夜的兵丁。他一见这情形,心中顿生绝望。而那后边正在追赶的薛魁一看却是大喜,大叫道:“拦住那人,那是王庭追拿的刺客!”那些正迎面走来的兵丁一听到,立时抽出兵刃涌上来。
那刺客一见,此时竟已成前后夹击之势,慌张之下却突然发现自己旁边正有一条漆黑的胡同。他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两边兵卒一起冲到那胡同口,这时一名兵卒突然喜道:“税正大人,这是条死胡同,那贼跑不了了!”薛魁一听,也是大喜,叫道:“好,都冲进去,谁捉住了我重重赏他!”一声令下,众兵卒一起涌进那黑弄堂!
弄堂里漆黑一团,几个拿着火把的人冲在最前面,心里还记在刚才薛魁喊得捉住有赏的话,还想着能亲自抓住立个头功,谁知刚进去几个人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竟几乎同时手一痛,手中拿捏不住几支火把一起掉落!
众人一怔,惊愕之下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陡然从黑胡同跃起到了墙上,瞬间就没影了,众人一看吓得哇得大叫起来,以为见到鬼一样,这时薛魁见状叫道:“慌什么,把火把捡起来!”前面那几人这才慌张的捡起火把,再往胡同深处一照,哪还有半个人影?
看着眼前的情景,一群人连同薛魁在内,都怔怔的呆在当地,面面相觑,难道见了鬼了吗?
墨羽挟着那人从胡同中逃出,接着又迅速穿过几条街道,直到感觉已离那些官兵好远了才停下来,此时那人伤势已经很重,身上血正在沿着衣服往下流,但意识还算清醒,他万没想到此时竟能绝处逢生。他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一所大房子,勉强地道:“快……快到那所房子里!”墨羽见状,虽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此刻只能依他所言,当下不再犹豫,扶着他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里面一人打开了门,一见到两人先是一惊,迅速伸出头,向左右看了看,见两旁无人,忙把二人让进院中,又关上了门。
墨羽扶着那人刚到院中,可还没站稳,院子里几个正在忙碌的人陡然一下子从各隐蔽之处取出兵刃,一起涌上来将两人围住,都警惕的看着墨羽这个陌生人,墨羽见之不禁一惊!这时那黑衣客带着一些命令的口气费力地道:“不得无礼,快叫陶四来!”
他刚说完,那叫陶四的人竟已经过来,这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看到两人十分惊愕,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墨羽,接着扶过那黑衣人对墨羽说了句:“您请稍侯!”说完便与那黑衣人一起进了屋,独把墨羽留在院中。
墨羽见这情形,心道自己还是不要涉入太多为好,他这样想着转身就要走,可这群人陡然又上前把他围住好似要阻拦他离开,墨羽心中一凛,这时突然听到外面大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之音,好像是官兵在沿街叫嚷着寻找刺客。墨羽暗暗思量,心道此刻出去要是被人看到怕是不妥,且在这里等上一会儿也好,也好看看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
心中想定,他也不再着急要走,眼睛随意环视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制漆作坊,这里靠近王城,这规模又这么大,肯定是王家作坊,墨羽见这情景心中更生诧异,这黑衣人是王庭缉拿的要犯,怎么敢躲到这官家的作坊里?墨羽越想越觉得这里的事怕是深险复杂异常!
墨羽这样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从屋内走来一人到他跟前,神态极是恭敬地道:“这位大侠,我家主人有请!”那人这样一说,周围那些持兵刃围着他的人,都自觉让开了路,于是墨羽就跟着那人走进屋内!
进了屋,墨羽扫视一下,只见烛光下,那黑衣人正坐在一张棉垫子上,此刻伤口已被包住,面上黑巾已取下,虽然面色惨白,显得十分虚弱,墨羽一看这才发现,这人年龄极轻,只是个只有十七八步的少年,看面相举止绝不是江湖中人,脸上稚气未脱,但眉间凝聚着一股戾气。而那叫陶四的就站在他旁边,依然冷冷的看着墨羽,目光中依然饱含警惕怀疑之色!而周围一圈也站满了人,个个手持兵刃,冷然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