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看完,低下头思索着,有些感慨,有些沉重,只觉自问自己的才学也并不比这些贤臣差,可却为什么不能如他们那样辅佐商王建起一代伟业?一生光阴已耗去大半,可天下却是如此情状,到底是自己德才不足,还是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
商容叹了口气,正打算要走,可刚转身,突然发现还有一幅图!
这幅图上的贤臣不是本朝的,而是前朝夏桀时的,名叫关龙逄!关龙逄本是豢龙氏之后,当时夏桀修华宫建瑶台,如受辛般穷奢极欲,宠爱妹喜常作长夜之饮,国政荒废,百姓恨之入骨。当时许多大臣劝谏,可夏桀就是不听,于是关龙逄就手捧着记载着大禹功绩的“黄图”呈给夏桀劝谏,还讲解大禹治水,涂山大会等功绩,劝夏桀能像大禹那样勤俭爱民,夏桀本在和妹喜一起作乐,听到此话极不耐烦。可是关龙逄毫不退缩,依然苦苦劝谏,夏桀一怒之下,下令将黄图烧毁,将关龙逄囚禁,最终被杀!
关龙逄虽被杀,但其犯言直谏之名却永传于世,受世代瞻仰,被世人尊为千古第一谏臣!
商容看着关龙逄的画像,好像想到了什么!
陡然然间,他只觉心中豁然开朗,做不了甘盘傅说,难道自己还做不成关龙逄吗?
一起到此,商容心中怦怦直跳,双耳鸣响,只觉若不如此,只怕此生永难得静!
他安抚了一下青君,他她回房歇息了!他又走到自己的内室,从一个装饰的很好的锦盒内,取出一把锏来。那锏是黄金所制,由帝乙赐于他,在殷商王朝这把锏有着无上权威!
商容轻轻的抚摸着那锏,喃喃地道:“金锏啊金锏,我知道你改变不了殷商命运,我也不能,但我为殷商而存,你为殷商而造,你我的命运却是早已注定的了!”商容看着那金锏,眼中微微浸出泪来,他多么不想走到这一步啊!
第二日,九间殿内!众臣正在议事,独商容未到!
此刻尤浑正在慷慨激昂说着:“陛下,杨任亚相死得冤屈,实是前所未有的惊天大案,此事决不可估息,此事臣一定协助费仲大夫查出真凶,以雪亚相之仇,请陛下放心,这是臣应尽之责……”尤浑这样说着,脸上虽然一直保持着一幅悲愤之样,可是一说完,还是忍不住裂出一丝笑意,内心的狂乐已是难以克制,只觉杨任一死,亚相之位一定非自己莫属了!
众臣看他这模样,又是憎恨,又是鄙视,自前一日商容抬着龙环的尸首上殿揭发尤浑以后,所有朝臣都知道这尤浑就是杀害杨任的幕后真凶,可没想到今日这尤浑就如此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
费仲看着尤浑的模样,心中也微感厌恶,但还是依先前约定好的出班奏道:“陛下,杨任已逝,如今王庭朝务繁重,亚相之位不可空缺,尤浑忠心勤勉,臣以为可接此位!”尤浑一听内心又是一阵狂喜,微微抬起头小心的看着受辛的反应!
受辛瞅了一眼尤浑,内心犹豫了一下,最终道:“好吧,尤浑接任亚相之位,以后要好好替寡人分劳才是!”
尤浑一听,闪烁的目光立时喷发出难以掩饰的喜悦,刚才的悲愤之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谢恩,声音激动的几乎有些颤抖!
就在尤浑高兴的不已所以,群臣都轻蔑鄙夷而视时,这时突然听到殿外殿钟大响,惊得殿内所有人心都是一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此刻受辛在宝座上也是又恼又疑惑,他陡然想起比干被处死的那天,也是先这样敲钟不止,不禁一阵躁虑不安,皱着眉忙令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是谁在敲钟!”
他刚说完,此时已经有一名宫侍走进来跪下禀报道:“启奏陛下,丞相在殿外手持先帝亲赐金锏正敲钟,请陛下率文武众臣前去迎锏!”
他一说完,众臣听到惊得面面相觑,联想到昨天商容大闹鹿台的事,都觉今天又有大事要发生。受辛震惊异常,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父亲帝乙王曾赐给商容一把金锏,在大商这把金锏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可商容此时拿出来想干什么?他惊愕之下,有些慌神,不禁向费仲看去。可费仲此时却也是一脸迷惘,刚刚还在喜悦的尤浑见出现这样的变故,不禁也很诧异,一会儿抬头看看受辛,一会儿又看看费仲,一会儿又下意识的看看群臣,却一句话也不说!
受辛见状,只得静下心神。商容手中之锏代表的是帝乙先王,自己是必须亲自出门迎接的。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大声道:“众卿,与寡人一起,迎接先帝御赐金锏!”接着,他站起身朝殿外走去,众臣也都跟着鱼贯而出!
此时商容一手抱着金锏,一手敲着大钟已敲了好半天。由于锏很沉,那殿钟又很大,他敲得极其费力,但依然咬着牙坚持着!见受辛领着群臣出来,这才停下手。他长舒一口气,又整理下衣装,将锏高高举起,容颜冷峻肃穆大踏步向受辛等人走来。
受辛及群臣见状,立即山呼万岁跪下参拜,可商容理也不理,穿过他们径直走进殿内!
受辛跪在地上见他走过去,只得又站起来,颇觉有些狼狈。他看着商容的背影,不禁有些气恼又有些疑惑,他也不等宫侍过来,自行弯下腰打了打刚才跪下沾在身上的尘土,也走进大殿,群臣也跟着回到殿内。
此时商容也高捧着锏静站着,受辛走过来到他身边时,目光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又踏阶而上到了自己的宝座前坐下,群臣也按刚才的秩序站好了!黄飞虎,箕子,鬻子等人见商容这模样,已经开始心慌起来!
受辛坐下,群臣也站定,此刻大殿里所有人一起看向商容,有的疑惑,有的不安!可商容脸上却毫无表情!
受辛看着他手中的锏,心中有怒却不敢发作,这锏确实让他感到胆寒!他扫视了群臣一眼,暗暗吐出一口气,略带着笑意温言道:“丞相,你这做什么?”
商容依然高擘着金锏,低着头稳稳地道:“陛下,臣商容忝为首相,却自问德才不足,看天下社稷危困、万姓罹难,臣却无能为力,思之实在愧对先王,现在只有请出这御锏,才能挽救社稷了!”他语气虽然平和,但话中之意却让人惊惧担忧!
受辛听到竟是一怔,又笑道:“丞相怎么突然这样说啊!”说完,他突然又想起昨天的事,不禁看了尤浑一眼,微一思量又道:“丞相,你可还是为了杨任之事在生气吗?此事寡人已经交于费仲爱卿去查了,相信不日即可擒得真凶!你说……你说是尤浑所做,但寡人以为也不必因那刺客是龙环就断定尤爱卿就是凶手,这样未免太过武断!尤爱卿一向忠诚勤勉,性情淳厚,寡人已委之以亚相之职,以后你们二位要忠诚合作,共同主持好朝政才是!”
尤浑在一旁一听,立时满脸堆笑,走到商容面前道:“丞相,尤浑初当此位,以后还望丞相多多指教提携!”语气间掩饰不住得意之色,好似在说如今天子已下旨,这回看你商容能把我如何!
谁知商容听到,突然冷冷一笑,斜视着尤浑,道:“是吗?那真要恭喜你了!不过不要急,等会儿还有更大的喜事呢!”尤浑一时不解商容话中何意,但自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也不理会他。
商容也不再理尤浑,继续正色朗声道:“陛下,臣今日不是为此事而来!臣现在已经想通了,如今天下积弊重生,朝纲混乱污浊,比之前朝夏桀也不遑多让,这岂是一个尤浑之故?”
他话一说,满殿大臣惊得全都禀住了呼吸,好像空气都突然凝住了!受辛顿时全身一震,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咬着牙待要发作,这时费仲突然站出来,忙道:“陛下,近日来朝中各种惨事连连,确是不大太平!丞相出言无状,虽然有罪,但臣看丞相定是为朝事所忧,焦虑失常,才说出此等不当之话,实出于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啊!陛下无须动怒,可让丞相回家好好反省就是了,陛下!”说完,皱着眉目光闪烁,不住的给受辛使眼色!
众臣听费仲居然给商容求情,都十分意外,可受辛看他神情却陡然惊醒。他思绪急转,看商容今日这气势,怕是要生出什么大事来,现在要赶紧想法予以缓解,不可压制,否则弄不好或许又要发生前几日比干的事。
受辛一思及此,长呼出一口气,略带着怒意道:“丞相,你身为我大商首辅之臣,怎能如此危言耸听呢。你这样不是将寡人比作那夏桀吗?好了,今日念你一片忠心,寡人就不追责于你了,回府中闭门自省去吧!”说完,他紧盯着商容,看他如何!
此刻黄飞虎等人也看着商容,他们多希望商容真的转身回府息事宁人,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果然,商容听到受辛说完,立即道:“陛下,臣今日不能走,这是臣最后一次为陛下尽忠了!”他声音哽咽凄厉,竟有些发颤。受辛一怔,待又要发怒,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此时商容神色突然平静下来,他捧着锏慢慢的跪了下来,语气平和地道:“陛下,臣商容为相至今已三十余载,辅佐陛下也有二十年了,自先帝征伐人方时臣就随驾前往,数十年来宵衣旰食,不敢有一日懈怠……”接着,他将自帝乙时至今,多年来为相以来为殷商所做的种种事情一一细诉:随帝乙征伐戎夷,发展耕种兴修水利,开拓驿路水道,力排众议辅佐受辛登基,受辛出征时代理国务,兴办教育为殷商招贤纳士,赈济灾民安定民生……
他说着说着,想起一生为这个王朝所付出的心血,声音不禁又哽咽起来,群臣听到他的话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也都暗暗叹息!受辛也不禁暗感心酸,刚才心中积蕴的怒意慢慢消解!
独尤浑在一旁不以为然的撇着嘴,觉得商容这般根本就是炫功!而费仲却越听越紧张起来,商容今天突然说这些必有目的,可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商容说完,受辛长叹一口气,温言道:“丞相辅政数十载,功在社稷!你的这些功勋,寡人清楚,群臣也不会忘记!只是……”说着,他微微向前一探身,有些不解地道:“丞相,你今日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呢?丞相有什么事,直言就是!”
商容此时又缓缓站起身来,又叹道:“陛下,臣今天说这些并非要表功!如今天下将倾,积弊丛生,臣只恨自己才亏智欠,无法为陛下思德一条治国良策!臣今日只有请出这御锏,最后一次为陛下尽忠了!”
众臣听到他的话,虽不知他话中之意,可心头却陡然都有一种绝望之感。受辛一听,不禁眉头又皱起,突觉商容这是在故弄玄虚,刚才的怒意陡然又涌上心头,怒道:“商容,你到底要做什么,快说吧!”
此时商容脸上突然一脸严穆,道:“臣无能,既不能兴起一利,只好去除一弊,稍安社稷!时至今日,臣也只能这样做了!”
说完,他将锏放下,大声喘着气,积蓄着力量!众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下都是一阵紧张!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咬牙,竟猛得将金锏举起,接着一转身突然向旁边的尤浑猛砸过去!
此刻尤浑毫无防备。他依然深深沉浸在突然升位的喜悦之中,刚才见商容那般疯言疯语也十分不屑,对受辛与商容对答并未多过留意,可他却毫没想到商容会突然举起金锏面向自己。尤浑一时不及反应,竟愣住了,微一错愕间,那锏已到面门处,已绝然难以躲开!
“啊!”的一声,尤浑猛得叫了出来,只听一声闷响,尤浑顿时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受辛也惊得面容失色,猛得站起来!商容趁所有人都惊愕之际,猛然又举起锏,朝费仲砸去!但费仲此时已有防备,猛得一闪,终于躲过那金锏的巨力,看到商容脸上激怒得几乎变了形的面容,惊恐的几乎吓破了胆!
商容见一击不中,又要举起锏!这时,崇侯虎猛得冲上前去,从商容手中夺下金锏,在一旁的黄飞虎等几人一齐大叫道:“丞相!”殿中武士也一齐冲上去。受辛又惊又怒,手发着抖颤声着指着商容猛道:“商容,你……你竟敢当廷擅杀大臣,你想造反吗?你疯了吗?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可雷开领着一群武士,却无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