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并不是冷绝口中的援兵!
花肠子拎着丧门棍,面无表情地带一队人从寨东头奔了出来,棍子的一头末在地上,磨出哧哧的声响。一根筋捋着无情鞭,不甘示弱地也带一队人从寨西头赶了出来,他把鞭子折成两股,一挤一扯,发出叭叭的亮响。筛子眼握着铁洞箫,缓缓出现在寨北头,身后的一队人也是不紧不慢,只是呼呼地抡着火把。寨南头出来的一队人,领头的是三个愣头后生,头上也裹着帕帕,一人手里提溜一把铡刀片子,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四路人加起来约有七八十人,寨子里能打仗的人基本上都出动了。
“就晓得白栩生这小子有诈!果不其然!”贺长有是被白栩生打怂了的,一见眼前这副架势,心慌了一下。
“怕什么!我们人多,一会儿还有米脂县衙的官兵来!”王寅生大吼一声,这是给在场的手下吃定心丸。
“王大人怕是要失望了,米脂县衙的人您是靠不上了!”一人一骑,从寨口飞驰而来,直冲进包围圈的中心。郝壮壮伸了耙子去拦截,却被来人一马鞭抽落地上,其他人准备帮手时,那人已横马立在王寅生的面前,正是白栩峰。
“白栩峰!休得胡说!”王寅生对白栩峰的突然出现有些感到意外和吃惊,勉强镇定地说道。
“胡说个甚!我刚路过米脂县衙,李知县已经上吊身亡了,我见了他侄子李大胆,正张罗县衙的人忙着料理后事。”白栩峰说道。
“白栩峰,你娃娃可不能胡乱说话!人家堂堂知县,怎可能说上吊就上吊了?”贺长有在白栩生那占不了便宜,想在白栩峰身上找回点颜面。
“亏你有脸说!打老祖辈起,贺家坪和白家寨就立下了规矩,恩怨不让官府掺和。你现在倒好,杵在阉狗队伍里羞自家先人了!”白栩峰是个较真的人。
贺长有被白栩峰这么一呛,面上一红,登时不作声了。那边王寅生害怕白栩峰道出变故,急忙下令开打。贺长有人是怂了点,脑子不糊涂,只是嘴上吆喝着,身体却不动弹,他是来利用王寅生的势力打白家寨的,可不能让王寅生利用了和白家寨硬碰。
“贺长有,赶紧动手,若灭了白家寨,算你头功,我上报九千岁,封你做白家寨和贺家坪的头头!”王寅生开始利诱贺长有。
“贺长有,三张麻纸糊的个驴脑袋,你好大的面子呀!”筛子眼奚落了贺长有一句。
场面已经拉开,但是群架却没有打起来。王寅生不敢打。道理很简单。他若是早敢灭白家寨,也不至于在白家寨潜伏三年之久。毕竟白家寨是个大寨子,架着九千岁的名义将之从大明的版图上抠除,就算九千岁答应,大明皇帝也不会答应。这次他也是准备利用贺长有挑起两家的械斗,而他则乘机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即便俩家都伤亡巨大,也是与他没有任何干系的。王寅生的计划是完美的,可惜的是他偏偏选的是贺长有,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你让他当前锋去冲锋陷阵,很不现实。所以说,把王寅生和贺长有放一搭里打白家寨,就是典型的“马跑了,兔窜了,各有各的打算了”,尿不在一个壶里。
夜更深了!月亮明当当地耀在天空,一缕一缕的薄云时不时从光晕里飘过,欲裸还休地撕扯着不和谐的夜幕。
“管他鸟了,就这点杂碎,师父和我们足够收拾了!”已经奔在戏台上的三个紫衣汉子中的一个大胡子骂道。
这是撕破脸开打的节奏,贺长有适时地引导了贺家坪的人,溜在王寅生队伍的后面,与白家寨的人对峙。
惠世扬首先动手,他是个火爆脾气,一掌便拍向说话的大胡子,大胡子正准备与白栩生交手,没防备惠世扬会先动手,侧身与惠世扬对了一掌,双掌交错,大胡子噔噔噔后退了五六步,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戏台上。
“沈三鹤,没大没小,怎么跟惠大人动起手来了?”冷绝的面上挂不住了,但又不能不护着徒弟,便指桑骂槐了一句。然后一式“孟婆喂汤”,半捏着手钳攻到了惠世扬的下颚,嘴上还没停,说道:“卢一风、陈二雷,看不见老三受欺负了吗?还愣着干什么!”
“不害事,蝇子粑粑,多大点事(屎)!”沈三鹤自嘲了一句,说话间跃起身来又要与白栩生交手,却正好遇上雒大汉也爬起身来,俩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你一拳我一锤,恰恰打了个棋逢对手。
那边卢一风缠住了路佰鸣,陈二雷抵住了白栩生,八个人就在戏台上风火轮一般卷在一起打斗起来。台上一时间分不出胜负,台下王寅生自忖不是白栩峰他们的对手,也不敢妄动,眼巴巴地看着台上。
但杨鹞子和郝壮壮却不安分了。杨鹞子曾输给过白栩峰,白天在松林坡未能和白栩峰交手,心里早就痒痒了,不等王寅生发令便催马上前,要与白栩峰厮打。郝壮壮白天被惠世扬羞辱,晚上又被白栩峰羞辱,发誓要找回面子,这回看见杨鹞子出手,心想有了帮手,也催马近前要合战白栩峰。哪料杨鹞子不肯,喊着让郝壮壮“起开”,郝壮壮自找了没趣,悻悻地立在马上。那边花肠子看见了,冲郝壮壮喊了一句:“后生,你娃是不是不挨打皮痒了,过来老哥这给你束束皮!”郝壮壮一看是一个脑呲一包的庄稼汉在挑衅他,登时无名火冒上了天灵盖,“哇呀呀”就奔花肠子去了。
王寅生待要喊停杨鹞子和郝壮壮,却看见一根筋和筛子眼直奔他前后而来,一根筋嘴上还喊着:“莫要走了王寅生!”王寅生三番几次糟践白家寨,一根筋早就想除掉他了。王寅生没有慌张,他情知自己不是这俩位的对手,想了一条“围魏救赵”的计策。他下令贺家坪的人反扑白家寨的人,毕竟白家寨的包围圈里,已经没有能打的领头人了,一根筋和筛子眼必定会回身去救。贺长有也明白这一点,鼓噪了贺家坪的人,嘿嘿哈哈的造势。
但一根筋和筛子眼并没有按照王寅生的设想演绎剧情,他俩仍旧一鼓气向王寅生冲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因为他们有保险,这个保险就是田南星和她的父亲田一凡,他们父女俩适时地出现在白家寨和贺家坪的队伍中间,老爷子是来当鲁仲连的。这父女二人在十里八乡都有着极好的人缘,从来没有哪个寨子会不给他们面子,贺长有也不例外。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话,他说:“贺长有,你娃娃魔怔了?咋憨的做下这号事情!快回家去,不然贺家坪的人永世在这十里八乡地界上抬不起头来了!”贺长有二话没说,向老爷子抱了一拳,带队就离开了。
王寅生这下着了忙,指挥了随自己来的十来个后生,拦截住一根筋和筛子眼。他自己抬眼观察了一下台上台下的战况:惠世扬和冷绝一来一往,掌影错飞,步法交织,一时间还难分高下;路佰鸣和卢一风激战正酣,一个挥折扇盈盈探步,一个舞宝剑两鬓带汗,电光火石交鸣中,卢一风略处下风;白栩生和陈二雷打斗正欢,烟锅袋招招直戳要害,陈二雷的刀法已然凌乱,快要招架不住了;雒大汉和沈三鹤开动蛮力,相互角逐,气力上雒大汉绝对是占了上风,但灵活不及沈三鹤,竟被逼得左躲右闪,狼狈不堪,要不是白栩生偶尔从旁帮衬,恐怕早就落败了;花肠子和郝壮壮对打的比较滑稽,花肠子始终不肯使出全力,转着根大棍子,一个劲地戏耍着郝壮壮,郝壮壮是打又打不着,躲又躲不开,吃了奶奶劲陪花肠子玩耍;白栩峰和杨鹞子短兵相接,杨鹞子在上手那一刻就后悔了,他只想着自己勤练了功夫,却没想到白栩峰也不曾落下过,结局已经明了,但是过程还得走走;一根筋和筛子眼对付那群后生,用砍瓜切菜来形容,一点不为过,这个王寅生心里自然也有谱,这可是他训练出来的亲兵,他一个对付他们一群都不是问题。
王寅生打了一个呼哨,喊了一声“撤”,冷绝面有不甘,但他又何尝没看清局势,只能愤愤地罢手,其他人也跟着停了手。惠世扬很大度,没有纠缠,他说名录在他手上,以后要找就找他。话是假的,但王寅生他们相信。白家兄弟不肯放过王寅生,惠世扬出面阻拦,这样的小脚色,跟他置气犯不上。
安静了!随着王寅生一行人走出夜幕,凌晨的第一缕曙光射了下来,金灿灿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仿佛恶战后及时的沐浴一般。
白栩生向惠世扬和路佰鸣交接了名录,几人谈起李清正的死来。
“听李大胆说,白天王寅生他们一行找过李知县,要他带人协助攻打白家寨。李知县问王寅生要州里的令牌,王寅生没有,李知县便不肯派人。王寅生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发现李知县在大堂悬了一丈白绫,上吊而亡。”白栩峰说道。
“蹊跷的很呀!”路佰鸣叹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