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车祸以后,第一次失控。
她的胸部因为吼叫而起伏不定,黑夜里,怔怔望向他漆黑的瞳孔里,他眼底的痛和失望,几乎像车轮狠狠碾过她的心房,她在心痛。
原来,她也会有心痛的时候?
她面色惨白,陆遥想要上前拥抱住她,她一把推开他,他冷不防,被她推开的远远的,她已经坐进车里,发动汽车,踩下油门,开出老远。
她很害怕,说不清哪里害怕,陆遥的眼神,几乎要让她崩溃,她将车开的极快,眼前视线模糊,往昔的零碎片段仿佛像一只困兽,意图冲破记忆的牢笼……
前方灯光刺眼,刹车都来不及,眼前一片白光,砰一声撞了上去。
她感觉到额头上有温暖的血液流下来,她的手机就在她手边,她意识丧失前的最后,困难的拨通的慕四少的电话……
“四少……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帮你了……”
叶凉靠在萧慕琰怀里睡得安详,他将她的胳膊从脖颈上拨下来,小心翼翼放进被窝里,叶凉依赖,纤细手臂又搭了上来,萧慕琰耐心的将她的手臂重新放回去,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起身,穿衣,拿起车钥匙,消失在黑夜里。
叶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是空空荡荡,她赤着脚丫子下床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萧慕琰的人,难道这么早就去上班了?
不应该啊。
她拿起手机打给萧慕琰,过了好半晌,才接通。
“你在哪里啊,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
“我有些急事,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
叶凉“嗯”了一声,又道:“那你今天早一点回来哦。”
萧慕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到了中午,叶凉做了很多菜,想着一个人反正也吃不完,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公司送爱心午餐给萧慕琰?
想着,便真的这样做了,将海带汤倒进保温桶里,还带了不少萧慕琰爱吃的菜,拦了出租车就到了HK,到了萧慕琰办公室里竟然没人,问赵铭:“赵助理,慕琰怎么不在?”
赵铭疑惑,皱眉道:“四少今早并没有来过公司。”
“可是,你们今早不是有重要紧急的事情吗?”
赵铭实话说道:“公司没有,可能是四少的私事。夫人现在要见四少吗?我可以打电话帮你问问!”
叶凉摇头,“算了,我也没什么事情,我以为是公司太忙,怕他忘记吃午餐,所以……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回去吧!”
赵铭礼貌的问道:“夫人,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最近憋在家里,实在太难受了。”
“好。”
叶凉提着保温桶从HK出来,也没回去,就慢慢的散步在路上,她又打了个电话给萧慕琰,原以为会接通,哪知道,这次成了暂时无人接听。
叶凉疑惑,盯着手机屏皱眉。
萧慕琰到底去哪里了?
那头的萧慕琰,瞥眼默默的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从头至尾,都没有打算接听过。
苏牧才醒过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憔悴,声音微弱的问:“四少,对不起,又麻烦了你一次……”
萧慕琰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盯着那手机屏幕寡漠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手机终于不再震动,苏牧咬着苍白的唇瓣提着心问道:“四少,我到底……是谁?”
苏牧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萧慕琰,他拿起一边的手机,手指扣在手机屏幕上,异常用力,指甲盖里的血色全部悄然褪去,只剩下刺目的白色。
苏牧颤抖着苍白的唇瓣说:“四少……我到底是谁?我是苏牧……还是……温溪?”
“温溪”二字从嘴里说出来,便是有去无回,可奇怪的是,对于这个名字她感觉异常的陌生,如果她真是所谓的温溪,为何她脑海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但若不是,为何陆遥的目光,可以令她失控?
一年多以前,她被慕四少徒手救下,恍惚之中,早已将他当做生命里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萧慕琰缓缓开口道:“没错,你是温溪。”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唇角却是带隐忍笑意,“四少,我并不希望你这么诚实,我是苏牧,还可以是苏牧……是不是?”
冷面无情,无灾无难,毫无情绪的……苏牧。
他素白冷面隐没在灯光之外,看上去有些暗淡,目光却是犀利无比,他道:“你是温溪,苏牧这个人并不存在,我早就说过,若倘使有一天你发现你不再是你……”
她一下子打断他的话,咬着唇强笑,“四少!就算我不再是我……我也不后悔,被你救下。能承蒙你的恩情,我不后悔。”
他目光微抬,寡漠道:“我救你,是有企图的。”
“我知道。所以……我还是会帮你,四少,你救我一命,帮你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他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眼睫毛下面分不清悲喜,她跟在他身边一年多,一直将感情掩藏的很好,滴水不漏,却是用这样的方式成为了第二个萧慕琰。
他救她,于她,是莫大恩情,于他,不过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萧慕琰一直待到几近日暮时分,苏牧开口道:“四少,你先回去吧,等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一定会给你。”然后,在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走到门口,微微侧头回首,侧脸轮廓冷毅,“若你想做回温溪,我并不反对。”
躺在病床上的憔悴女子却是对着空气微微苦笑,闭上眼,眼角滑下泪渍,声音微弱而绝望,“回不去的,哪有那么容易?”
从她开始决定欺骗陆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哪怕曾经的喜欢和爱情再如何轰轰烈烈,又能如何,一场车祸,还不是物是人非?
情人变敌人,哪里还有什么情面可言?
那一晚,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和陆遥在清城之烟下的约定,他说此生非她不娶,她说此生非他不嫁,若是谁违约,来世就要变小狗乖乖的待在对方身边。
想他名动京城的陆家少爷,却是答应了这样丧权辱国的条约。
她的眼睛一直合着,可那些眼泪,仿佛要冲破所有,滑进发鬓,化为冰凉。
外面忽然传来护士的慌张阻拦声音,“哎!先生!你不能进去!先生!你……”
她一睁眼,那人便在泪光里浮现,世人说,陆家公子翩翩如玉,好不倜傥,唯独此时,一身狼狈,满头大汗,他喘着粗气,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被控制了举动,一步都提不起,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框,目光深邃的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却是唇角浮现暖意,眼泪模糊了视线,轻轻道:“你来了啊?”
那个样子,仿佛她真的变回了从前,她是温溪,不会有错!
他喉头一哽,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那晚开始,陆遥便一直陪在苏牧身边,准确的说,是温溪身边。
温溪很少说话,他也不说话,偶尔温溪对他笑一笑,他便高兴的几乎要发狂。
“你不用回去休息的吗?陪在我这里,又累又无聊。”
那话语里,分明隐藏关心,陆遥心下一喜,连忙笑道:“照顾你我怎么会觉得苦?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能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只是那么淡淡的看着他,微微的笑,浅的几乎找不到痕迹,又开始沉默。
其实,陆遥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她出车祸以后是被谁救下的,她为什么现在开始认他,而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却那么狠心的假装不认识,既是不打算认他,何苦又跑到他身边应聘助理职位?
一大堆问题在他脑海里炸开,等她入睡以后,他去病房外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苏牧所有的资料和经历,尽快。”
他收了线,重新进来,她却是又睁了双眼直直的看进他漆黑的瞳孔里,静静的道:“其实你不用派人去查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只要我能回答,我都会告诉你。”
他的目光瞥到她晶莹耳垂上的小黑痣,最终开口问道:“你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她究竟过得好不好。
“没有值得让我快乐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无悲无喜,算不算好?”
“这一年多以来,让你受苦了。”
她抿唇微微笑道:“我和你,又不是夫妻,你对我,不需要负责。”
他眉头一拧,“小溪!”
她的眸光忽而变得冷,怔怔望着他道:“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陆总,不管我以前是谁,我现在只会是苏牧。”
“我不明白,你劫后余生,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静静看着前方的空气道:“那场车祸,让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包括你。”
“你说什么?!”
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我根本不记得你,对你也没有任何感情,陆总,我就只能是苏牧。”
他却是一把抱住她,紧紧的将她锁在怀里,仿佛勒进骨血里,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从确定你是温溪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再放开你。我无法经历失去你第二次的痛苦。”
她仰头,手指悄然滑进他的西装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坚硬的一块,眼泪一滑,闭眼,将那坚硬的东西攥在了掌心。
叶凉没想到在外面一晃,就是这么晚,她打了无数通的电话,萧慕琰始终没有接,现在她想动手再打一通,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
她手边的保温桶里,饭菜已经凉了,她没什么胃口,坐在花园里看着小孩子玩滑滑梯,此时天色已黑,起身拎着保温桶刚想往车站走,头脑一阵眩晕,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吃饭的原因,眼前晕乎乎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绿灯亮起,她刚提步过马路,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身子倒在冰凉的地上,再没有意识。
她到了医院,睡了很久才醒过来,一抬手,手背上有牵扯的疼,一旁换水的护士说:“别动。”
叶凉脸色不大好,有气无力的问:“这挂的什么水啊?”
“给你保胎的。”
一听“保胎”二字,叶凉立刻警觉起来,摸着小腹紧张的问:“我孩子怎么了?”
那护士笑道:“你别这么紧张,现在人体质不好,基本都挂水吃药保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