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衡目光沉着地看着艾笙,眼睛里带着一点询问。
江嘉誉瞪了艾笙一眼,又笑着跟他介绍:“这是我表妹,荀艾笙。盼着一睹苏先生真容,是您的粉丝”。
扫到苏应衡兴味盎然的表情,艾笙脸上有些发烫,嘟囔道:“谁是他的粉丝?”
江世存祖孙双双变了脸色。苏应衡是万般难请的贵客,可容不得一点怠慢。
“艾笙!”,江世存低声警告,她这才想起不能像在家里跟苏应衡随意相处。
摆正了脸色,瞧见苏应衡一副看好戏的脸色,艾笙的客套话有点说不出口。
谁让他们两个实在太熟了。
江世存微带歉意地说:“苏先生别见怪。艾笙平时挺安静,可能见着你之后高兴,比往常活泼了一点”。
苏应衡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多加逗留。
艾笙和江嘉誉跟在两个大佬后面走着。
从后面看,苏应衡身材被西装收拢得更加挺拔清俊。宽肩窄腰,长腿一迈,搅动带着花香的空气。
江嘉誉对艾笙刚才的失态十分不屑,“你可千万别扑上去要求和苏先生合照之类,把宴会弄成粉丝见面会”。
艾笙腰杆一挺,摆出端庄的样子,“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你最好能对得起江家的基因”。
艾笙不理他,这位表哥都二十五了,行事还这么幼稚。
等往前走了几米,前路就被挡住了。
听说苏应衡赴宴,众人都涌了出来,杯筹交错地打招呼。
地位稍低一些,第一次见到苏应衡的,更忙不迭地递名片。
苏应衡一张没收,毕竟是江家主场,不能太喧宾夺主。
只是他太耀眼,没人忽视得了。
挤不到最里层的淑媛们穿着高等华服,明眸善睐地看向他。
眼里的激动和兴奋不言而喻。
苏应衡的磁场天生招蜂引蝶。
艾笙心里有点堵,又有小小的骄傲。
好不容易才叙旧寒暄完毕,苏应衡往主楼客厅走去。
黑压压的人群跟着移动,喧嚷着,放佛苏应衡的到来才使整个宴会真正完整。
进到大厅内,经过好些天的布置,里面装饰得金碧辉煌。
艾笙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里面亮堂的光线。
江星敏兴冲冲地到了艾笙跟前,“看见了么苏先生来了!”
语气像中了过亿彩票。
艾笙笑了笑,“嗯,看见了”。
江星敏在国外过的也是走马章台的生活。阅男无数,仍然抵挡不了苏应衡的魅力。
“你等了这么些天,什么罪都受了,怎么不到男神跟前去?”,艾笙促狭地眨眼睛。
江星敏有些沮丧,比别人更有自知之明,“你见他什么时候把目光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这种人喜欢得深了就是自寻烦恼。所以近看不如远观”。
这种论调倒是罕见,艾笙瞄了一眼比其他人高一个脑袋的男人,被人簇拥着,显得尊贵非凡。
嘴里好奇地问江星敏,“那他那样的男人喜欢什么?”
“权力”,江星敏毫不犹豫地答道,“权利才是男人心里真正的美人”。
这恐怕是江星敏从江家的男人身上得出的经验。
但只有艾笙知道,苏应衡心性淡泊,与其说他有野心,不如说他更喜欢掌控一切。
他不喜欢脱离掌控的意外带来的麻烦。
宴会并不是自助,所以晚餐要请众人转移到露天的宴会场地。
场地边上传来悠扬的乐曲声,循声望去,穿着礼服的乐队成员正在心无旁骛地演奏。
外面的空气也很清新,微风拂面,带着青草的香气。
艾笙正端着香槟望着远处的风景出神,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充满兴味的男声:“又见面了”。
有点耳熟。扭头一看,是上次在江星敏的聚会上见过的程城。
程城和江嘉誉差不多的年纪,家里惯坏了,也是个半吊子的纨绔。
“你好”,艾笙客气地说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程城摸了摸下巴,“我看起来吓人么,你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他说话直白,艾笙尴尬地垂了垂眼睛。
“大庭广众地,我又不能对你做什么”,他偏头靠近艾笙耳边,低声玩笑,“虽然很想对你做点什么”。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睫毛不安地闪动,侧脸轮廓娇柔,皮肤嫩得像勾引人尝一口的果冻。
本来只想逗一逗她,程城却发现嗅到她身上的甜香味,就有些难以控制自己。
又深吸一口气,他才摆正身体。
艾笙板着脸,“程先生,请你自重”。
程城跟她碰了一下就被,当一声脆响,“开个玩笑,别当真”。
不过她真的和江家其他几位小姐不一样,换作江星遥她们,肯定娇嗔着把他推来,欲拒还迎。
别的女人乐意让男人的青睐供她们虚荣。可面前这位,严肃得像高中教导主任。
程城嗤笑一声,摊开一直垂着的另一只手,四五只萤火虫飞舞出来,亮火闪烁。
“送你的”,他云淡风轻一笑,快步走到同伴中间去。
艾笙一抬眼,看见苏应衡脸都黑了。
她轻笑,低头喝酒,很好地掩饰起来。
苏应衡咬着后槽牙,侧脸的棱角十分清晰。
哼,你给我等着!
没过一会儿,程城的父亲便拉着儿子到了苏应衡面前刷脸。
苏应衡位高权重,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早就不是一拨的。
程义山圆滚滚的身材将身边的程城衬得年轻高挑。他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犬子,程城。最近我们公司和瑞信合作了一个医疗项目,都是他在接触。多亏了苏先生照拂,他学到不少”。
苏应衡笑起来风度端凝,眼睛里却闪过寒光,“是么。我一向不太管子公司的项目,第一次听说和贵公子有来往。下次再来瑞信,务必让人好生款待”。
程义山套近乎,对方却不接茬。当下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
可程家哪敢和苏家有过节。难道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惹了苏应衡不高兴?
程义山冷冷瞪了儿子一眼,又朝着苏应衡讪笑:“苏先生客气”。
等众人落座,江世存致辞过后,一道道精致的菜品便端了上来。
江家虽然发家不早,但经过三代,已经有了世家气象。
下人们个个礼仪得当,规矩严谨。
菜色更是丰富。艾笙听江星敏说,这次大手笔地请了二十来位私家菜馆的厨师,想不精致都难。
江家人占着主桌,特意请了苏应衡过来,以示他和江家的亲近。
知道瑞信和津华实业合作项目的人并不少,所以并不觉得苏应衡坐在主桌有什么奇怪。
江世存坚持要让苏应衡上座,对方却不肯,按着他的肩膀,说是尊老爱幼。
苏应衡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抬眼正对着艾笙。
江盛潮和江盛涛却没在,应酬人去了,所以大圆桌上并不显得拥挤。
艾笙时不时能感受到灼烧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怕当着江家人与他的亲近太明显。便捧着茶杯,贝齿咬着杯子边缘。
桌上的其他几位江家小姐却高兴坏了。能和苏应衡同桌而坐,是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好事。
于是个个时不时朝他丢去撩人的一瞥。眼波醉人。
可男人却被一层透明玻璃与外界隔绝一般愣是接收不到。
白瞎了姐妹几人精心美艳的打扮。
这中间尤为激动的当属江星橙。
她自认年纪和苏应衡相当,长相也不差,又是混娱乐圈的人,和演员出身的苏应衡有共同话题。
自顾自把这桌筵席当成她和苏应衡的相亲宴。
那样一个伟岸男人,只是看他一眼,就脸红心跳。
“苏先生演过不少脍炙人口的电影,我们家星橙也有意往影视圈发展,她可得好好向你学习。如果你有空,能指点一二,再好不过”,母女两个心有灵犀,杨舒也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苏应衡更有钱有势的夫婿,下定决心要帮女人争取。
苏应衡神色淡然,“最近时间不巧,公事繁忙,连陪家人的时间都没有”。
说道最后一句,看了看艾笙。
公事太忙,自然没空。摆明了是对江星橙没兴趣。
杨舒母女的脸色霎时垮了下来。
江星橙还试图往回找补,“您说最近没时间,那之后呢?”,她怕别人觉得自己不矜持,又轻笑了一下,“我对演戏一窍不通没人指点,恐怕要出丑”。
苏应衡:“一日之计在于晨,学知识要趁早。大小姐还是专攻自己本职比较轻松”。
言下之意是,你已经不年轻,别蹦哒了。
江星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江世存静静听他们说话,并没有插嘴。
把苏应衡特意安排在这桌,也是有他和几位孙女接触的意思。
如果真有哪个和他看对眼,能有进一步发展。不仅是当下的项目,而且对整个津华实业来说,都算迈上一个台阶。
可苏应衡的反馈却让人有些失望,对着几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孩子,神情像是游离天外。
江星橙出师不利,江世存作为爷爷,自然要帮她挽一挽面子:“苏先生别见怪,都说女孩子要富养,家里也就不太拘着年轻人的真性情。她们都是看着你的电影长大的,个个都是你的粉丝,星敏那时候还撒娇,让我跟你讨要签名”。
被点名的江星敏大窘,不自在地拨了拨短发,礼裙上的刺绣散发出来的光彩随之晃动。她嗔道:“爷爷,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您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言子歌脸上带着端庄慈爱的笑容,“你也知道害羞。难得像个女孩子”。
当着男神的面被揭了底,江星敏面上挂不住,愤愤地拉长声音:“妈妈!”
她脸上泛着红晕,飞快看了苏应衡一眼,紧张地眨动睫毛。
言子歌拍了拍女儿的手,对苏应衡笑道:“她被家里惯坏了苏先生别见怪”。
苏应衡轻笑摇头,“不会”。
江星敏余光扫见他性感的喉结滚动,更是一阵心悸。
艾笙心里却一咯噔,苏应衡这个妖孽,不会把每个表姐都扩展成她的情敌吧?
说完话之后,江世存朝江星曼指了指,“这是最小的孙女,今年二十岁”。
江星曼在江家人微言轻,比起几个姐姐少了些大家小姐的气度。只是她样貌清秀,眼睛里像含着水汽,楚楚动人。
“苏先生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细声细气地叫人。
苏应衡朝她点了点头。想起艾笙说她这个小表妹不简单,眼眸便深了几分。
见他目光在江星曼身上定格的时间格外长,言子歌出声道:“小曼虽然内向,但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我倒是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江星曼脑袋里浮现种种猜测,垂眸掩下眼睛里的波澜,紧张地等待后续。
“哦?”,苏应衡绕有兴致地扬了扬尾音,“江老不把我当外人,您也不必见外。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言子歌抿了抿鲜艳的红唇,“小曼对您也是一腔仰慕之情。你们两个年龄相差也大,不如把她收作干女儿”,说着她又不好意思地抬手罩了罩嘴唇,“我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毕竟苏先生还没有结婚。只是小曼总有些自卑,多了个干爹撑腰,她总会大方开朗一点”。
她这样说无非顺应江世存的意思,和苏应衡搭上线。
苏应衡要是对认干女儿有兴趣,她推波助澜也是个人情;他要是推拒,对三房也没什么损失。
可艾笙却觉得被雷劈中了一般。
干女儿!在当下的舆论里,和干爹没有一点暧昧别人都不相信。
即使清白,可将来她和苏应衡公开,能心安理得地应江星曼一声干娘么?
想想那尴尬场景,艾笙肩膀哆嗦了一下。
她用眼神警告苏应衡,不准答应!不准答应!
苏应衡余光扫到对面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微抬浓眉。
他抿了一口红酒,像是在认真考虑。
江星曼两只手绞在一起,几十秒钟的等待,让她快要窒息。
男人眼眸里星光跳跃,慢吞吞地开口:“荀小姐不是也年轻么,让她当我的干女儿怎么样?”
艾笙天灵盖都要被这句话劈成两半,他疯了!
桌上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江世存笑呵呵地说:“艾笙,你自己觉得如何?”
当然不如何!叫苏应衡干爹,辈分不是全乱了吗?
想想男人骨子里的恶趣味,以后在床上肯定会逗得她生不如死。
艾笙的思绪一下子跑偏了,等接收到其他人追问的目光。她才装作娇羞地垂下脑袋,“苏先生这么年轻,看着跟我同龄似的,我……我……”
很明显,后面省略的都是婉拒的话。
江世存有些不悦地盯了艾笙一眼。苏应衡难得开一次金口,错失良机,江家再想和他拉上关系,难如登天。
可苏应衡脸上却没有怒意,语气里还带着笑意说道:“那真是可惜。不过荀小姐哪天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一声”。
艾笙皮笑肉不笑,“一定”。
苏应衡朝她扬了扬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
江星曼捏紧手指,整颗心脏泡在失望的情绪中。酸涩的眼泪渐渐漫上眼眶,只觉得可恨。
和苏应衡有不同常人的关系,简直就像美梦。
这个美梦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成为现实。可她求之不得的东西,有人却视而不见。
这一刻她更觉得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代晓贞心里也替女儿难受,给她夹了一个生煎包,轻声说:“吃吧,妈妈会帮你”。
江星曼诧异地抬眼。代晓贞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饭后就是放松时间,只是客人们分了两拨。江世存几个大人陪着稍长的世交。
而几个小辈则招呼同龄子弟。
艾笙跟苏应衡分开走,她属于年轻这一拨。
江家的庄园别墅稀稀落落遍布,年轻人没了管束,尽情地唱歌跳舞,笑笑闹闹,欢纵青春。
艾笙婉拒了好几个邀舞,星敏提醒她,不要显得不合群。
于是她挑了个最保险的舞伴,江嘉誉。
江嘉誉是主人,当着其他人的面也不好省掉绅士风度,他一本正经地揽住艾笙纤细的腰肢进了舞池。
悠扬的舞曲带着一层轻纱一般的梦幻美感,女孩子仪态万千,身姿柔美,裙摆随着舞步轻摆,荡出轻缓的浪花。
江嘉誉长得也不差,俊朗清秀。两人身影交错,美不胜收。
可只有江嘉誉自己知道和她跳舞有多受罪。
“不要再踩到底我的脚!”,他再一次低喝。
艾笙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我真是脑袋抽风才邀你跳舞”,他脸色难看。
艾笙不注意又踩了他一脚。
虽然不太疼,但江嘉誉脸色更坏。
虽然生在漩涡横生的江家,不过江嘉誉还能把喜怒摆在脸上,艾笙反倒对他没那么多防备。
“你小时候舞跳得不是挺好么?”,他气到无奈。
“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那会儿你还长得挺好看呢”。
江嘉誉听出来了,她在暗示自己长残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盼望这支舞能够快点跳完。
只是听着乐曲,才过了漫长的一半。
江嘉誉憋不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拒绝苏应衡?”
语气平静,并没有嘲讽她缺少自知之明。
艾笙小心地注意着脚下,争取少让他受伤。分心答道:“就是不想,没有特别的理由”。
江嘉誉哼声道:“你胆子倒是大”,没见爷爷有多失望么?
只是心里却有些欣赏她的风骨。见怪了家里人为了家族能牺牲一切的性情,这样的率性就显得弥足珍贵。
舞曲接近尾声,江嘉誉稳稳地揽住她,艾笙柔软地下腰,周围掌声一片。
她微喘着说:“我没有再踩到你”。
“我还得感激你是么?”,江嘉誉斜她一眼。
两人退出舞池,没一会儿管家却找来了,对艾笙说:“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江嘉誉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只是到了主楼的宴会厅,江世存的脸色却并没有预期那样难看。
看着艾笙,眼眸里甚至泛出慈爱的光芒。
江世存一把拉过她的手,穿过如云的宾客中间,走到台上。
厅里的灯光霎时调暗,一束追光打在两人身上,其他人朝台前聚拢,静候下文。
江世存握住艾笙的手腕很紧,像紧箍咒,不容她逃脱。
艾笙心里有些不安,视线从底下一张张有些模糊的面容上寻觅而过,很快找到苏应衡。
他静静站在人群中间,个子比其他人拔高一截,鹤立鸡群。
她一下子觉得心安。
江世存对着话筒,感慨道:“在四十三年前,我喜得掌上明珠怡杉,珍之爱之。可她却英年早逝,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肝肠寸断。所幸还有她给我留下一个乖巧懂事的外孙女艾笙,让我余生聊有安慰。这些年是我糊涂,让她的骨肉在外颠沛流离,将来等我到了地下,也没脸跟她交待。还好一场重病让我幡然醒悟,没有什么比骨肉团聚更重要!”
他洞若观火的目光不放过下面的任何一个人,宣布道:“为了能让艾笙一生喜乐无忧,我将向她转赠津华实业百分之五的股份。既是补偿她,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