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还是赵府,
“这奉香城的捕快,分三等:刀镶金,腰配玉,足下铁。
我没记错的话,他庭许侯喜欢结交的多是江湖上落魄的侠士和贩夫走卒,所以连那些缺封土、没权力的列侯也不见得都会去。到时候,会去庭许侯侯府祝贺的人,定然没有一个是显贵官人,”
杨束着素衣和莫咬骨面对面坐在这房间内的桌子旁,说道“定然”二字时,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强调了下语气。
“如果这样,当日,他庭许侯的府前最多就有五队四十人左右的三等捕快——足下铁,来维持秩序。”
嗯~~
莫咬骨点了点头,似听非听的。
杨束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莫咬骨的大脸,有股匪气,特立独行,眉间深拧,不见得是善类,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足下铁’那般功夫,阁下可曾领教啊?”
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这莫咬骨一听杨束这话,明显是在刺探自己是不是那走户串巷的小毛贼。
但是这天上午,他确实是被两三个捕快追过,
回答自己领教过吧,显得自己真是小贼了,回答不知道吧,倒又不像是在坦诚交谈,感觉很影响接下来谈话的气氛。
“额~~~”
“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了。”
杨束一看这莫咬骨仿佛有难言之隐般,便伸手止住了莫咬骨,他站起身,左右踱步权衡了一下利弊,
又说道,
“这‘足下铁’,一般是腿功了得,但相对于其他两等捕快,就只会跑,也只知道跑,而且是跑得很快那种,如果~~到时候,阁下不小心被他们当场抓住……”
“额~~~我就说~是你派我去的?!”
莫咬骨略带三分真诚的问道。
……
杨束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他单手支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快要崩裂的伤口,感到一阵心力憔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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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庭许侯府本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在十年前的云力乱中却被某人一把火,把内院给烧了一大半,这场二次云力乱的原因和导火索,是当时庐国皇帝,历新帝的父亲——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最后一次出巡时被街巷中的刺客行刺,还被刺客丧心病狂地刨开了心肺。
而这场****后,这庭许侯就失去了能宠幸他的君主,庭许侯一脉就开始没落。
他也再没有钱财和实力去修缮这破碎的府邸,于是他就在这内院用无数扇大门围出了一圈屏风,这屏风自然就成了“千扇门”,把它们全部关合一次就需要一日,而这庭许侯恭迎贵客就是喜欢把府里的门都打开。
也算是取“有朋自远方来来不亦乐乎”的意思。
而他的这一做法,面对那些有约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可万一那贵客临时起意上门拜访,谁还等你半日开门啊!
而庭许侯这一举动自然而然成了坊间传说中的,庭许侯不愿待见身份显贵来客的重要表现。
这当时的人就出了一句话来评价这庭许侯,
千扇门,门门谢贵客;
但阴差阳错的,这也成为那些江湖上的落魄寒士侠者愿意结交庭许侯的一个原因。
回到庭许侯嫁女儿这天稍早时候,
其实这天庭许侯府也办了另一件事,就是庭许侯纳妾续弦,本来父女有别,这两件喜事应该分开办的。
但庭许侯是个精明人呀!这排场做一次,礼金收双份才是省钱之道,哪需要管这些无聊的框框条条啊!而且这排场只能算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所以庭许侯这天理所应当地穿着红色内衬,黑色外袍,腰间斜挂着一朵小红花,就站在门前迎客。
他要来的,肯定!
就在杨束马车将要到之前一小会儿,
人群以西的街道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顶八人抬的大轿,远远望去轿子里面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面对这样一个贵客,庭许侯府前迎宾的和这抬轿子的人众,都出了几个人去开道。
轿子驶近,
众人一看,
下来的人竟然是青眼侯张曲在?
嗯~~?
众人再一看,
这人动作、长相虽然有张曲在有四分神韵,但从衣着上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在世人眼中,青眼侯之所以叫青眼侯,是因为他服饰在那显眼的位置上,总是有一轮青、黑色的由花纹组成的圆,而这圆分明了内外圈,像极了人的眼眸。
下来的人哪里是那副装扮嘛!?
他充其量也就是青眼侯的近亲,众人看热闹的心顿时失了大半。
这也难怪,那青眼侯虽然暗地里势力强大但是明面上还是非常收敛的,也不免众人会是这般反应。
下来的人一看四散的人群稍微有点恼怒,深吸了一口气,但其面色依旧没什么大改变。
他站直了身躯,仆人们帮他端正了衣冠,他伸出双手接过面前一位仆人递上来的礼盒,带着一份自信就向着府门前左顾右盼的庭许侯正步走了过去。
庭许侯顺着人群的异动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来人,他仿佛不舍般只移了半步,拱手道,
“张小侯爷!里面请,里面请!”
并马上对旁边的仆从使了一个眼神,
这来人的本意是将这礼盒亲自交到这庭许侯手中,并说上恭贺的话语,谁料想他还没说上半句话就被庭许侯旁边的仆人收了礼盒。
看着这人欲言又止,半天不动的样子,庭许侯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又说道:
“张小侯爷,内院宽敞,请内院歇息,内院宽敞~~”
这张小侯爷哪知道是这样的,他原以为这庭许侯是在这里等自己的,却生生一个吃了不算闭门羹的闭门羹。
这话说到这里,就差一脸嫌弃,他张小侯爷知道庭许侯等着其他人便识趣。便跟着别人的进去了。
庭许侯,其实在等杨束来,现在其他的所有宾客在他眼里,都只算是过眼客。只因为,现在的他心中有一件事和杨束将要做的是真真正正地相互呼应。
就在这段插曲刚刚过去,南墙侧来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刚驶出转角,车上的人就撩开半面布帘,庭许侯眺望半天看清楚了车上的是杨束,
连忙从侯府门前台阶跑了下来,迎上去。
看着庭许侯这个动作人群竟然自然分开了,为这驶来的马车空出一条道。
驾马车的那个瘦子看到他过来也马上停住,
杨束在马车正正盯着庭许侯,看到庭许侯刚刚下完最后一阶站定在他车前时,在马车旁一壮实人搀扶下他赶忙下车前行一步。
两人直面对视,都嘴角上扬却似笑非笑的。
随后杨束站直身躯,然后向后退半步,略微弯腰,右拳左掌,向庭许侯施了一个吉拜。
“李世伯!”
吝啬鬼!
六十九人。
庭许侯呢,
倒退几步,连上四级台阶,又复站在自己侯府台阶上还了一礼。
“香侯!”
臭小子!
不明来人是谁的围观群众一头雾水,先前的那个张小侯爷和这人在他庭许侯的眼中就有这么大差别?
庭许侯抖了抖袖子,露出一副笑颜,这杨束就和一壮一瘦三人六手空空的经过他身旁进了这庭许侯府的大门。
“诸位,进府!中午开宴,下午嫁女!”
其余来恭贺的人仿佛被庭许侯在后“赶”着一般进了府,
这时,一人忙呼呼的跑到庭许侯身后,庭许侯侧目一看来人,两人便开始低语,
“那边如何?”
“还被堵在路上!”
“好,下去吧!”
庭许侯亲自拉上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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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十年前一烧还真不见得尽是坏事,别的暂时不说,这一烧就为庭许侯府空出了一大片场地,平日里这场地可以容庭许侯的诸多弟子们练习,这今天嘛,轻轻松松就摆下了几十桌宴席。
庭许侯和最后进婚宴的一群人走着,迎面来了一群江湖气息略重的人,杨束自然没管这些径直就和身旁的两人去找位置坐下。
“恭喜许侯老而弥坚,金枪不倒,早生贵子!”
这说话的人穿的倒有两份书生意气,只是这话不敢恭维。
“同喜,同喜!”
想来庭许侯与他们定是熟识既然也不生气,
“诸位,要我说啊!这蚌生珠,看的也不只是这蚌,”
说话的这人从“书生”旁张牙舞爪地站到了庭许侯身边,只见他黑额油脸,看似许久没洗漱过了。但是为了迎合这正式的场合他身上好歹还是穿戴齐整,也许又是为了符合他江湖客的形象,还是束起了半截袖子,露出了缠到手肘的绑手。
“关键啊,得是这石头,它啊!还是不是石包玉!”
说着这人还嬉笑着扯了扯庭许侯的腰间挂着的小红花。
对!对!对!对!
众位江湖客跟着就起哄。
嘿~~嘿!嘿~~嘿!
庭许侯一阵喜笑,小眼神瞄了刚刚说话那人一眼。
“诸位请看!”
只见庭许侯向右方,侧连翻三个跟头,落定站稳,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摊开手说道,
“老夫这腰,还行吧!”
啪!啪!啪!啪!
众人一阵叫好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