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财去的快,来的更快,身后的郭家少壮手中拖着一具可怜的尸体,一条腿已然断掉,疮口残忍的暴露在寒风之中,说不出的悲戚,既然是尸体,自然业已断气,浑身的伤痕更是不计其数,令人触目惊心,这具尸体的主人,正是秦衣的老爹秦通。
“郭大人,这秦通老狗着实可恶,不仅拒不交出玉坠,而且坚决不肯承认他父子二人窃玉的勾当,还破口大骂郭大人含血喷人,冤枉无辜,小人实在气不过,只得动手将其教训一番,不曾想这老狗忒不禁打,小人还没用力呢,他就已经倒下了,还请郭大人为小人做主啊。”李老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的咚咚直响,似是在诚心忏悔自己贸然的过失。
“李老财,你可知杀人者死?”郭家家主冷冷的问道。
“郭大人饶命,郭大人饶命啊,小人都是为了郭大人的名声着想啊,都是秦通那老狗对郭大人不敬在先,小人才斗胆略施惩戒啊。”李老财叩头入捣蒜,连声求饶道。
“起来吧,秦通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念在你对我郭家心怀敬畏的份上,就不追究你的过失了,来人啊,秦通已死,秦衣和大成、少成两兄弟也不可苟活,我要用他们的人头给老祖母祭灵!”郭家家主大手一挥,震声喝道。
“爹……”秦衣的目光停留在老爹凄惨的尸体上,呼唤声却是微不可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贼老天,你若是有眼,敢不敢留我一条性命,我秦衣虽然无能,却也不该这样去死!”秦衣无声的怒吼道。
“郭善人,可否听老道一言?”正在此时,那道宗山上来的道士头子出现在郭家家主身后,手抱太极,作揖行礼说道。
“哦,不知承惠道长有何见教?”郭家家主转头问道。
道士头子名叫陈唐,道号承惠,乃是道宗山外门弟子当中的一个管事。
“无量天尊,慈悲化度,普济众生,无有差殊,此番为老祖母亡魂超度,恭设道场,实在不宜妄动杀念,免得为老祖母再添业障,今日之事,已有一人付出性命,郭善人纵有天大怨气也当消解,就不要再造杀生之孽了吧。”承惠道士年纪不大,却是一副仙风道骨,语重心长的说道。
“承惠道长慈悲为怀,令人感佩,只是,那玉坠对我郭家来说实在是太过的珍贵,于今日被贼人窃取,更是令老祖母泉下难安,如果不将这些贼人杀尽,实在是对不住祖母泉下亡魂,也对不起我郭家的大小众人啊。”郭家家主思忖了片刻,难为情的说道。
“呵呵,郭善人心中所惦念之物,不过是损失了一块玉坠,不如贫道舍出一些资财,来保下他三人的性命如何?还请郭善人看在贫道的几分薄面上,就饶了他们吧。”承惠道士一边说着,已经是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来。
“道长不可!这样万万不可,道长本是局外之人,怎么能为了这三个贼人自掏腰包呢。”郭家家主急忙摆手道。
“修道之人,小则行药治病,大则助国救人,个人的得失从来不会放在心上,郭善人也不要在推辞,直接开个价吧。”承惠道士不愿再和郭家家主客套,直奔要害的说道。
“既然承惠道长如此坚持,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北城之人都是知道,我郭家这块玉坠价值连城,琉璃厂的苏老板就曾经估价,至少也值一个金币,既然是承惠道长出面,那自然是不能要足了价格,依我看,就五十个银币吧,这已经是最低的限度了。”郭家家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割肉一般的说道。
“郭善人好大的狮口啊,贫道方外之人,可没有如此之多的资财,眼下只能拿出这十枚银币,已经是全部的身家,还请郭善人行个方便。”承惠道士将钱袋里的钱全部倒出,果然是只有十个银币。
“这……十个银币的话,实在是与玉坠的价值相去甚远,承惠道长是道宗山上的高人,何不多……”郭家家主还要讨价还价,只见那承惠道士原本笑呵呵的脸色却是在此时渐渐的收敛了起来,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将郭家家主给盯着。
“那好吧,既然承惠道长开了尊口,十个银币就十个银币,就当是我郭家和道长你结个善缘了。”郭家家主身子一震,妥协道。
“好说,贫道心中自会牢记郭善人这个人情,既然如此,做法已毕,贫道就不再多加叨扰了,这就启程返回山门复命。”承惠道士告辞道。
“道长何不再多歇息片刻,容我制备酒食加以款待。”郭家家主挽留道。
“多谢郭善人的好意,修道之人,从不贪恋酒食,我们这就告辞了,承祖、承宗、承德,带上三位小友,一同上路。”承惠道士吩咐道。
与承惠道士同来的四人急忙将秦衣三人从木桩上解下,小心的搀扶着,准备离开。
“道长帮我。”正在此时,秦衣开口说道。
“哦?小友想让贫道如何帮你?”承惠道士转头问道。
“请道长为我救一人,杀一人,秦衣活一天,就报答道长的恩情一天,即便是死了化作鬼,也会为道长保驾护航!”秦衣神色郑重的说道,眼下这道士已经是他唯一能获得帮助的来源了。
“你想救的是谁,你想杀的又是谁?”秦衣的话成功的引起了承惠道士的注意,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救老爹,杀老狗!”秦衣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父亲已经死了,早已神游物外,只剩下一具空壳,救他有何用?”承惠道士问道。
“我老爹一生虽历尽辛苦,为人却是光明磊落,如今尸骨未寒,我又怎么让他落入恶人之手,只求道长能帮忙带走我老爹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秦衣说道。
“嗯,生是一口气,死是一堆泥,小友太执着了。”承惠道士不置可否的叹了一句,继续问道。
“你所说的老狗应该就是这位李老财了,你为何要杀他?”
“我妄动贪念,窃取玉坠,如今人赃俱获,落得悲惨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但我老爹死得冤枉,乃是被这老狗无端害死,此仇怎能不报?”秦衣恨恨的说道。
在秦衣看来,郭家的家主即便是行事过于的霸道一些,但毕竟还算是事出有因,他自己也的确是动了贪念,无法置身事外。
可老爹的死,却完全是出于李老财的谋害,实在无辜的很,李老财居心险恶,为了得到扫墓的活计,不惜害人性命,这样的恶人,怎能留他?
“我可以帮你,但是只能帮你做一件事,杀人和救人,你选一样吧。”承惠道士似乎有意为难的问道。
“杀。”秦衣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
嘶!
郭家院子里围观的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将秦衣给盯着,显然秦衣所作出的选择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是宁可抛弃了孝道,也要诛杀仇人啊。
不管别人怎么看,秦衣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正如他一贯的观念,人生则如花开,人死则如叶落,带走老爹尸体这件事情,能为则为之,不能为则大可放弃,人一死,灵魂便会消散,只剩一堆骨肉,迟早会化作尘土,就算对尸体施加万分暴虐的残害,对于已死之人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杀李老财则不同,这仇此时不报,不知道又会被拖到何时,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定得先除之而后快!
在很多年后,秦衣被人称为鬼帝,就是得名于他淡漠生死、看似无情无义的性子,而这种性格,在他才刚刚六岁,还没有正式开始他的逆乱生涯时,就已经显露无疑。
承惠道士的眼珠子来回的转个不停,秦衣的决绝同样也超出了他的预料,此子心性过人,日后若是成长起来,定然是个兴风作浪的狠人,只可惜,他救秦衣却并不是为了悉心培养,而是带秦衣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