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漠倾走近,站在树下眺望着山谷,从这里往下去,一线谷更如釜山一刀开辟出来的一条银线,在雾团里时隐时现。
“你说,是不是真是残刀门的人做的?”沉默的花容邪这一刻沉静的开头,从表面上看过去,她恨平静,平静的像是前一刻那份血染孤寂全都是人们一时出现的假象。
帝漠倾没有回首,目光幽幽穿透山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阿邪,你是不是很担心他?”
她一顿,没有说话。只是那一瞬沉默却比过所有语言,帝漠倾读懂了,失神一笑,眉色苍苍。
“不用担心,他没事。”
她猛然望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帝漠倾脚下一点,眨眼功夫就白衣落在她身旁,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托起她憔悴下去的脸,“阿邪,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有自保能力,你知道,没有人能伤的了他。”
花容邪怔怔望着他,眼中渐渐升起了一丝希望。
袍袖下他大掌牵起她小手,度送温暖,风中容颜轻轻一笑,“下去吧,公孙大人该着急了。”
花容邪靠在他怀中,任由他将自己带下树去。他怀抱很暖和,让她被风吹冷了的身子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温度。在那里,她总是能抛却一切烦恼,寻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安宁。
有时候,她在想,若是能一辈子就贴在这里,不理会这凡尘喧嚣,该有多好?
两人回到原地时,凤流苏和公孙思以及所有士兵都已经原地整顿了,只是每个人面色上都很凝重。
凤流苏听了脚步声,手指动了动,却没有转身,反倒是公孙思回过头来,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两人面前。
“公孙大人,这是为何?”帝漠倾移开些距离,俊眉一挑,问。手下扶着的人却又一丝明显的颤抖。帝漠倾回头一看,却见此时的花容邪面色苍白,再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一片血肉模糊的影子。
她挣脱开怀抱,向前走了几步,脚步踉跄着,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终于走到那影子身边。黑破被血浸染,看上去竟像是血色凝滞出来的颜色。全身上下都是刀伤。容貌毁尽,已经分不出原本面貌。
她多么希望,这个人,此时了无生气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
可是,当那一面白绢从黑袍子里抖落出来后,她像是受了重创,再也忍受不住打击,滑跪在地上。
那是行路前交给他的,当时他还对自己笑,说,姐姐的帕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睡觉的时候闻着这香气,就好像走到了一片大草原,一望无际,天上是亮晶晶的星星。
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不少话。可是,他却不知道所谓的行刑是什么意思。她曾问过他,若是他想走,她其实是可以偷偷放了他的。
可是,他却固执的拉着她的袖子说,我喜欢姐姐,就要和姐姐一起,姐姐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谁要是对姐姐不好,我就去咬他!
她感动,有那么一刻,她很像把他当作亲人,私自的想要留他一条生路,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她不能。
“行刑就是死,从此再你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会呼吸,再也不能看到你想看到的。”
“那我不是连姐姐也都不能看到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问。
她笑着说,“你要是愿意走,我可以放你走。”
他想了想问,“那姐姐和我一起走吗?”
花容邪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
她没有说话,而他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松开手,坚定说道,“走也是看不到姐姐,不走还是看不到姐姐,既然都看不到,不如一直赖在姐姐身边好了!”
公孙思走过来,虽然不知道相爷为何如此伤心,但是这几日,凭着相爷与那少年的来往,他心底也还算有个底儿。
劝慰道,“相爷,这个人容貌尽毁,单凭一件黑袍,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对方的移花接木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花容邪这才清醒过来,重新查看了一番。对了,她知道紫枫的指甲特别长,尖尖的很锋利。她给他洗过手,左手手心上有一条痕迹,像是被石头一类尖锐物划伤后留下的疤痕。
她想着,当即抓住黑袍下的左手。那手宽阔粗大,手柄处有厚厚的一层茧子,看上去应该是常年握剑。紫枫不是一般人,也不会用剑,那里就算有茧子,也应该是稀疏的,常年攀爬山野形成的。
而且……她视线下移,那枯黄手心除了命数线意外,没有一点伤口,更别说当初她看到的那一条长痕!
花容邪心底一个咯噔。这人不是紫枫?!
心上喜极,面上却依旧淡淡。
不由得怀疑,这个人披着紫枫的黑袍冒充紫枫而死,是自为还是他杀?
她视线一瞥,正好瞥到不远处帝漠倾那扇面下的柔柔笑容。
“不用担心,他没事……”这句宽慰的话莫名浮现在她脑海。
她瞪大了眼,陷入另一个苦海。
是他吗?当时只是以为他说这话不过是想安慰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做到了。
难怪他说这话的时候会如此坚定,坚定的她不相信都难!
可是,那时候,他一直在视线之中,根本就没有错身的时间,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到了一锋俏芒。锦曳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小夜的身影。
她这才恍然大悟。身为王爷护卫,危急关头却不见他身影,原来不是疏忽职守,而是主上另有吩咐!
“相爷?”看着她变化着的神情,公孙思试探着唤了一声。这么一番折腾,眼看天都快黑了,也不能就一直这么晾着吧?荒山野岭的,万一有什么野兽出没,这一个王爷一个相爷,外加一个将军,就算其中一个少了块儿皮也足够他以死谢罪了。
“带回去,让验尸官好好验验!”凤流苏一语定局,翻上马,率先朝山下走去。
尸骨尽断,面容全毁,就算鬼谷子妙手识春,也不能断言这人到底是不是紫枫。更何况一般的验尸官?!
在花落人家一切都已成定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差错。当然,这种结局也并非不是人们不愿看到的。至少,在花容邪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定局了。
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在想什么?”帝漠倾墨扇在手,牵起一丝笑,从后面走近。
“在想你……”她回头,笑眼桃花般灿烂。
帝漠倾有些受宠若惊,从后面搂住她。“噢?想我什么?”
“很多……”她轻微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出来,索性就这样让他搂着。还好是晚上,这里又安静,没有人会来。
“譬如?”
“紫枫的事……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帝漠倾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削尖的下巴微微抬,“明天就要到晋城了,不要在外面呆久了,早点休息。”
帝漠倾走后,花容邪单看着刚才被他轻轻一吻的手指发呆。
她以为她看清了,却没想到每一步临近,都不过是为揭开他表皮下另一层面纱的做好准备而已。
这一瞬,她有种从来都不曾看透过他的错觉。
不过,紫枫能有这样的结局,也是极好的。看帝漠倾的反应,似乎短时间内是不会告诉自己有关紫枫下落的事了。只要他好好的就好,至于这些,等她回到晋城,害怕打探不出来?
第二日,早早赶路。
凤流苏心思淡淡,从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公孙思无精打采的骑在马上,像还在为那具尸体的事发愁。帝漠倾目光柔和,脸上带着平易可亲的笑。
而花容邪则说不清自己心底到底什么反应。不喜不悲,临近晋城城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从城墙上传出,她头一抬,城墙上聚满了人群,口中欢呼着,似乎在为这一行归来而呐喊。
从来都是自己恭迎人的花容邪还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种阵势,表情一愣,像是有些被吓住了。
公孙思一怀心事也被这高亢的声音给夺去了思绪,只能应付笑着。
反观凤流苏与帝漠倾两个人就平淡多了,像是经常经历这种大场面,已经麻木没有任何感觉了。
“恭迎六王爷,花丞相,凤将军,公孙大人满载而归!”
这声音……花容邪皱了皱眉,一眼斜过去与那谄媚之人的眼神对了正着。
居然是他?!花容邪冷冷勾了勾笑,这东凤是已经拿不出人还是怎么了?竟然会让林啸这小子来主持大事。
林啸在那一眼瞥过来后就震惊在原地了!全身像是闪过一道惊雷,将他活生生劈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你,你你……”他手指着花容邪鼻子,单调而乏味的重复着一个字。
周围几个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过,看林啸那失色的脸,像是早与花容邪有过交集,而且,还是某些让他恐惧的交集!
哼,还算有几分眼色!花容邪哼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几日不见,林统帅也不必这么激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相与统帅你有些什么呢。”
“哈哈哈……”周围哄笑一片。
林啸一张脸气得有些发红,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东凤的相爷竟然和那人长得如此相似,险些就吓得他尿裤子了!
妈的,太晦气了!
令牌被拿了,还害得他在人前出糗。想想他心底憋了一肚子火气!但是,这团火气还不能乱发,东凤相爷这人看似只是个收回长了个脑袋的小白脸,但是官位全都是在自己之上,加上家里老爹教训过,惹谁也不能惹了这货,所以他也只能继续憋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