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天,冲刷在她身上,迷离了她的视线。
那小巷子沉寂无声,雨水落在地上,将那一片青石板路然的红红的。花容邪怔怔地看着,像是不敢抬头。
公孙思看清来人,惊讶道,“相爷?”连忙从下人手里取了把雨伞走过去给她挡雨。
“相爷,您怎么来了?”
她恍若不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眼万年……那紫色双眸一下子便映入她眼帘。只是那紫色有些浓黑,暗淡而黑暗,不是那让她熟悉的颜色。
一小段距离,被她走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终是来到他面前。
花容邪蹲下身子,就像第一次遇见他一样,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手指颤抖着伸出去,“看你,嘴角上都是血,怎么会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紫枫苍白色脸上布满了水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那深紫色瞳孔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猛的扑进了她怀中,“姐姐,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
他苦着只重复着那一句。他不想……不想伤害人吗?
原本担心相爷会被那人伤害到跑过来忠告相爷快速离开这个危险人物时,却不料会看到这么一幕。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花容邪一轻一重的安抚着他的后背,“别怕,我在这里。”
紫枫杀了人,这是事实,任何人都挽救不了。
就算像帝漠倾说的那样,花容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凤第一相爷,可是她终究只是相爷,在东帝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臣子之命。
就算她有再大能力,就算她再怎么聪明睿智,也扭转不了局势。
手中拽着的,是紫枫被带走时交给自己的手绢。她曾在地牢里用来给他洗过手的那条手绢。
手绢像是被清洗过,洁白干净,只是上面落了几道血珠儿,红红的,像宝石一样耀眼。
近距离看,似乎还能闻到上面未散尽的血腥味儿。
花容邪就这么呆呆坐着,天色不知什么时候便得阴沉起来,绵绵小雨一丝一丝下起来。
她整个人坐在雨中,被淋的全身都湿透了,她却恍若不知。凉意从袖中袭来,让她忍不住全身一抖,才始觉寒意。
可是,她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一动不动的坐在横栏处,了无生气的看着外面泠泠大雨。
尽头,似有脚步声传来,渐渐临近。那是一把墨绿色油纸伞,伞下人是有一张俊美的脸庞,斜长的凤眼,高高鼻骨,稀薄淡淡的唇线此时紧紧抿在了一起。
白袍如画,雨丝落在伞外,眼中宠溺的笑在看到她寂寥萧瑟面容之后变成了无奈地叹息。他轻轻走近,似不愿惊动了她深思。
花容邪始觉头顶上空一片阴影,雨声褪去,传来帝漠倾清浅温柔的声音,“雨大了。”
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帝漠倾站在她背后,一手执伞,一手拨开她面前散乱了的青丝,静静的陪着她。
花容邪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声音呜咽得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困兽。雷声滚滚,大雨泣弦不绝。连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全都让她哭了出来,声音渐大,回荡在雨水中,无助凄凉。
帝漠倾刚俯下身,她就一把投入他的怀抱。
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生怕被人再度遗弃一样。“我只是喜欢那一双紫色眸子,所以给他取名紫枫。拥有那么漂亮像宝石一样的眼,又怎么会去杀人?紫枫不会杀人,他连我都怕,他偷馒头,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追着打,都没有半点还手,那些商贩都可以作证。紫枫不会说话,不懂人的语言,他只吃瓜果,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有吃过,又怎么会吸人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帝漠倾,你是东凤王爷,你去跟公孙大人说说,告诉他紫枫不是凶手好不好?好不好?”
她那猛然一撞,撞掉了他手中的伞,雨水滚落在她脸上,夹带着泪水,更加让他心疼。
那雨带梨花的泪眼让他怎么也不忍心拂了她愿望,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他只能摇头,将她压进自己怀中,叹息道:“容邪,紫枫不是人。他杀了人,就要承担责任,谁也救不了他。”
这一句,彻底碎灭了她心中那仅剩的一丝薄弱微光。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死寂一片。
帝漠倾看着她一点一点,绝望合上了眼帘,心底揪着痛。从来没有此时这样恨自己,像现在这般无奈过。
他望着那满天抖落的雨水,长叹了一声,终是不忍点了她睡穴。
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里,若是能有一处是可以让她安心依靠,给她宁静的,花容邪想,那一定就是此时她偎依的这个怀抱。
温暖宽阔,让她依赖,想一直靠着不愿醒来。从那一刻开始,她就这么认为。只是,这种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像萌了芽的种子,在她心底渐生长着,终有一天,会变成毁了她自己的大树。
六部会审,越城之案终于在抓获凶手的三日后结了下来。
三日后,东帝的贴身公公到来。
越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恢复到正常的作息,从来没有见过宫里人,李公公这一来,便是夹道欢迎,以示对东帝的爱戴。
公孙府上一片呼天抢地,里里外外跪倒一大片人。
因为这次一干人立下了大功,为民除害,所以便免了花容邪等人的跪拜之礼。
李公公摊开圣旨,尖着嗓子细细念出。
花容邪心事重重,也没怎么听到李公公具体念了些什么,最后只见一卷黄色晃到自己面前。
李公公褶皱的脸上欣慰一笑,道:“……六王爷,凤将军,花丞相,公孙思,接旨吧。”
她愣了愣,帝漠倾余光一斜,视线从李公公皱起的眉头上滑落下。伸手,不留痕迹替她接下。
“李公公一路幸苦了,快快请进!”随后又吩咐了句,“来人,看茶!”
李公公却罢了罢手,“不用了,京城里还有要事,皇上吩咐奴才来传旨,传完旨就要立即返身!”
帝漠倾好奇,“噢?难道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公公笑了笑,拂尘在手,弹了弹,“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北辰国使者要拜访东凤一事。”
“北辰要派使者来东凤?”这话顿时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就是花容邪也不由得抬起一瞬头。
“对啊,还说,这次来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北辰最年轻的新王。这次来,也是为了与东凤重修旧好。”
沉默少言的凤流苏冷不防哼笑了一声,“重修旧好?”手指在袖子地下握得咯咯响。本就冷漠的表情,此时更像是笼了一层寒霜般冷彻。
花容邪大概能体会得到他的心境,还是好奇问道,“怎么个重修旧好法?”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李公公再度笑了,“古往今来,各国修好无非有三,相爷聪明至斯,又怎么会没有猜到?”
她一顿。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半晌后才叹息道:“不知道又是哪位公主,有幸了。”
李公公诧异的看着她,忍了少许,表情凝重说,“本来北离王来也没有特定钦点是哪位公主,可是,依照目前形势来看,最得皇上喜爱的四公主再适合不过了。”
说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没有半点反应,李公公才松了口气。四公主对这位相爷的喜爱,有眼睛的人可都看着呢,原本皇上还担心这位年轻的相爷会真的与那四公主情意相投。若是放在以往,这佳人才子,男才女貌的,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可惜,眼下形势不同。
花相如今立了大功,等到回京后,金口那么一开,皇上若是不应,怕也难以服众。可要是给了,万一到时候北离王也要,那岂不是左右不好收场?
临走前,皇上就是苦恼这事儿,让自己也顺便探探口风。如今他总算是能够安心复命了。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好生准备吧,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届时,大人们一定要赶回来。”说完就携着一干宫人走了。
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久久恭送着。凤流苏表面平静,拂袖而去。
公孙思一拍脑袋,“六月初九,也就是五天后。要是现在启程的话,正好可以赶在六月初八到达晋城。也就是说中间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哎!这我可得好好去准备准备!”
六月初九……
原本应该是提前一天赶回京的,没想到半途竟然出了些意外。
出发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在经过一线谷的时候竟然遇到的黑衣人。
“什么人?不知道这是朝中官人吗?胆敢拦劫?!”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对面这一批批里外包围的持刀黑衣人,公孙思还能面不改色呵斥。
按照花容邪的江湖经验来说,像这种场面情况无非有两种。一是买凶杀人,而是抢劫杀人!
她视线一扫,看着那大刀上的弯月标记,花容邪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很显然,应该是属于第一种了!
“怎么?半个月前没有得逞,还不肯罢休?!”她骑在马背上,俯首望去,自成一派英姿潇洒!
帝漠倾风眼一眯,漫不经心一笑,“听说残刀门的杀手一直都秉持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杀手原则,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哼,我倒是听说,残刀门一个任务从不执行第三次!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都躲不过了。”花容邪哼笑了一声。
帝漠倾侧目看了她一眼,唇线一展。
这行人除了凤流苏淡淡无表情,那些人都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花容邪这边。那迷离似有深意的话,他们是半点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