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箱箱东西搬出来之后,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户长的家底儿,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财物。既然赵家没有收租,村民没有少交租子,那么这东西肯定就是被户头给私吞了。
于是,随着场坝被放满,百姓们望着户头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恶,当有第一个人奋力举起拳头时,其他人也忍不住跟在后面喊起了口号,“杀死他!杀死他!”
凌巧春翻着手中搜出来的账目,她也不知道户头是太傻还是太大胆,贪污竟然也敢留下账本,一笔笔的竟然记录清楚了这几年他搜刮的东西,竟然上面还有签名和印章。
普通庄户没见识,以为搬出来的这些财物就是他贪污的全部了,可凌巧春看着账目,知道他截留下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却是都已经送到了大夫人那里去了。
凌巧春满意的拍了拍账簿,站起来按着户头,脸上充满了笑意。她慢慢走到那个试图逃跑却被人抓住按在原地的男人,轻柔的问着他,“这些老百姓的要求,你听了吗?”
“你,你,”庄头哆哆嗦嗦的看着凌巧春,愤恨畏惧一闪而过,最后他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叫道,“你不能杀我,你知道的,东西不是我贪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我背后有,唔,”
他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凌巧春令人堵住了他的嘴。
凌巧春知道他是想说他只是受大夫人指使,可是如今她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收拢人心,当然不能让他说出大夫人使得村民对赵府失望,所以一切的黑锅都要他一个人背了。
至于大夫人,她看着账本想,这把柄当然要好好的收着,到关键的时候再用。今天她这里一动作,明天回家大夫人那边应该就早收到了消息,以着大夫人的精明肯定会想好退路,在人家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东西扔出去杀伤力不大,还是暂且压下,将着这件事情在庄头这里一刀斩断的做个了结。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想着将这件事推到别人头上去。你以为随便攀咬个人就能令自己脱罪吗?真是太天真了!”凌巧春声色俱厉的先警告了他这句,然后提高了声音训斥道,“你既然敢这么多年骑在父老乡亲的头上拉屎拉尿,便应该想到早晚有翻船,被众人踩在脚下的一天。”
“唔,唔唔~”庄头有心要说什么,但是被人堵住了嘴,一个字就说不出来。
凌巧春对他训完这些话之后,转身看着群情愤涌的百姓,对着他们伸出手臂按了按,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等没有人说话之后,凌巧春才开口,“我知道大家伙儿很恨这个欺上瞒下的蛀虫,我也跟你们一样,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做,凡是都得将法律,如今府衙的官爷们在此,我觉得我们应该将他交给官府,让他接受律法的制裁,大家说好不好?”
凡是不做则已,做就要做的干干净净。这人是大夫人的心腹,凌巧春不想日后翻起旧帐来,被大夫人反咬一口说“挟私报复”,所以今天的行动抓人也好,抄家也好,她都借用的是官府之手。如今就算要杀鸡儆猴,那落刀子的也该是官府而不是她,她是绝对不会半分私刑来让自己授人以柄的。
“好,我们听少奶奶的!”经过刚才的一番动作,现在的百姓都十分信服凌巧春了,所以听到她的问话,毫不犹豫的赞同。
凌巧春见着没有人反对,当下让人将庄头绑起来,然后喊过了此次带队的一个小头目,将着庄头交给了他,“我改日会专门派人去衙门递状子,这犯人就先交由你们带回去了。”
“夫人放心,小人一定对此重犯严加看管!”那头目是管本地治安的,虽然以往跟着庄头也有些交情,可事到如今这种人怎么可能帮庄头一分半毫,当下完全无视了庄头求救的目光,装作认不到他一样,对着凌巧春将胸口拍的砰砰响。
“辛苦了。”凌巧春点点头,叫他将人带到一边去。她也不担心他徇私,这事情如今闹得挺大,他不钻空子还罢,要真钻空子,那估计最后的下场跟庄头也差不多了。
处置完罪魁祸首,给着众人的愤怒找了个靶子,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的多了。凌巧春他们这次本来就带了一些物资,庄头的家里也藏着不少粮食布匹,她才不管这些东西是庄头攒的还是贪污来的,通通让账房先生和衙役们盘点清楚,再统计村中的百姓户数,将着东西按需发给百姓们。那些穷人原本以为能斗到庄头这些扒皮鬼已经是好事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财,顿时对凌巧春感恩戴德的无以复加,不少人领了米之后都主动过来跟凌巧春磕头,把凌巧春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匆匆的扶起他们各种安慰,要它们不必太过。
除了分东西,凌巧春还将着从庄头那里搜来的各家各户欠着的借条还给了他们。她原本是想当众烧了的,但最后还是觉得亲手发给众人更具有震撼力,毕竟让他们亲眼看到那数目,对比之下便更恨庄头,也更感激自己。事实证明,当那些人真的拿到了借条之后,许多人的反应比拿到了粮食还要激动,各种痛哭流涕,真真恨不得把凌巧春当做菩萨供起来。
他们这里又是发东西又是还债条的,等忙活完天就已经黑了,自然就在村里头歇了下来。与着前一晚上偷偷摸摸的进来不同,这一晚上他们受到了全村人的热烈欢迎,衙役们趁夜领了赏钱回家了,苏立行跟凌巧春的随从都被家境较好的几家请去歇在了屋子里,而凌巧春跟苏立行,则是理所当然的住进了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庄头的家。
因着庄头一家人被抓,所以他们的房间就空了下来。凌巧春让人找了几个勤快的乡下姑娘过来帮忙略一打扫,就舒舒服服的住了下来。昨晚上服侍她的英子也在其列,她倒是机灵,早早的烧了一大锅热水,又将着户头老婆那个珍贵的桐木浴桶给翻出来洗了个干净,给了凌巧春一个大大的意外之喜。
“英子?”凌巧春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看着外头黑灯瞎火的,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却没想到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这里毕竟不比家里的丫鬟受过训练,估计是看她洗澡自己就走了,凌巧春无奈的摇摇头,摸索走了出去。
凌巧春走了几步,错估了屋子的距离,觉得要出门的时候跨错了步子,差点就被门槛绊倒。她哎呀一声扶住了门框,还以为自己要摔倒了,却没想到被人一伸手拦腰给抱住了。
“你,”凌巧春嗅到环绕而来的男人气息,畏惧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声音也变了调,正想要惊呼,却被人扶住了腰,“别,是我。”
是苏立行?凌巧春一愣,扶着他的手走了出来,外面有星光,倒是比屋里头要强一些,勉强看得清他的脸。
“对不起,我,我看着外间屋子里黑乎乎的,还以为没有人,正坐在这里发呆,没想到你走了出来。”苏立行松了手,尴尬的满脸红晕,结结巴巴的站在她面前解释道,险些咬了只的舌头。
凌巧春扭头一看,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她洗澡的外间虽然是黑的,可是里间那屋子却是点着油灯。从外头往里边儿看,可以清清楚楚的在窗纸上看到人影。
他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一想到自己刚才洗澡,兴许就被他看到了,凌巧春的脸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其他人呢?”他既然装作巧遇,她也不好戳破,只能胡乱的四处望着,没话找话说。
“我不知道,我从屋里头洗漱了出来,便看到外间没有人了。我想那几个女孩子或许是回家去了。”苏立行也慌里慌张的左顾右盼,嘴里头不知所云的答着,“你别害怕,我一直在这里守着,没有别人进来的。”
这人真是连谎话也不会说,刚说是恰巧遇到,这会儿又暴露自己守了半天的事实,让人想装傻都难。
苏立行自己却没有发现自己说话说漏嘴了,见着凌巧春望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凌巧春笑了笑,也不好怪他,只能摇了摇头,咬咬嘴唇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天色不早了,我想去睡了。”
真是失策,早知道应该喊个丫鬟来陪她一起的。苏立行在这里固然不妥,但是她随身的都是账房先生看家护院这种男人,住在这个院子更是不合适,于是只能都支使开,可如今这尴尬样子,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你,”苏立行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鼓起勇气叫住了凌巧春,“我有些睡不着,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