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凌巧春听着这话,总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很显然普通的庄户是被胁迫出去当炮灰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仅凭着一个小小的庄头,他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没有人撑腰,他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压迫庄户,欺上瞒下?
这可是天子脚下,要是把这庄户逼急了,真的有人入京告御状,那到时候要吃苦头的可是他啊!
所以,如此大胆,那他背后自然有人承诺,他尽管去做,出了事自有人替他兜着。
只是凌巧春想不通的是,这人如此逼迫庄户逃亡有何用意?毕竟一个庄子的重要程度是按照产出计算的,而产出却又是要人来耕种经营的,他将着人都逼跑了,那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凌巧春想了半天,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不过不管如何,这背后的人她已经猜到了。
处心积虑要她跟五夫人出丑的,除了大夫人还有哪个?
所以如今这庄头,是非得杀鸡给猴看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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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巧春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不过英子起的比她更早。凌巧春忍不住有些愧疚,英子却咧着嘴笑道,“我们乡下人,要是不起早些,等太阳出来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田家不易,我知道的。”凌巧春洗完脸,等到要走的时候,想了想拍了拍英子头,“你放心,要相信善恶终有报的,那些坏人,不见得会一直嚣张下去。”
“呃,”英子一愣,没听明白意思,凌巧春笑了笑,却是不肯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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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门,苏立行已经在门外等她了,瞧着精神不大好,不过神色却还算平静。凌巧春知道两人如今的状况,却是装傻最好,所以笑着走上前去,当着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叫了他一句,“大哥。”
苏立行本来正紧张,见着她神色如常,既是失望,却又松了口气,点点头问她,“你休息的可好?”
“挺好的。”凌巧春点点头,看着他身后已经全部起身,正忙忙碌碌的胡家人,对着他努努嘴,“咱们要什么时候走?”
“胡大叔说是要留咱们吃顿早饭。”苏立行看了眼厨房的炊烟,“吃完饭再走?”
“还是不了吧。”凌巧春知道胡家没有吃的,这会儿给他们做的饭还是昨晚换的粮食。他们是客人,胡家少不得经心,但这却是太麻烦他们。
如果他们走了,给他们吃的东西有这家人分,能仔细的抵好几顿呢。
“那行。”苏立行也想到这些了,忍不住低声商量到,“那咱们现在就走?”
“嗯,打了招呼留来留去还要浪费时间,不若现在就走。”凌巧春扫视了一眼寒酸的小院,平静的说道,“不过几个时辰就会又回来,早些走便能早些来,早点来他们也早点解脱。”
“好。”苏立行本来就是给她打下手的,见她拿定主意,便也不多言,当下收拾好东西,就跟着她趁着胡家人不被,悄悄的晨雾中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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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巧春跟着苏立行走了半个时辰,到了昨天约定的地方,见着苏忠和侍从们都等急了,见着苏立行过来,忙拥了上来,大呼小叫的关心着。
昨天凌巧春亲自去村子里调查,为避免打草惊蛇,拒绝了苏忠提出的配一小队人马随从的建议,说只要找一个人陪自己就行了。她原意是想找个侍卫,可谁想到苏立行却巴着这差事不放,众人拿他没办法,最后也只能由了他。不过苏立行武功稀松,护着凌巧春更是困难,所以双方人马便约定好,若今天午时他们还没出现,便由苏忠去村子里寻找。
“你们不要围着我了!”被人这么嘘寒问暖,苏立行觉得很丢人。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他们紧张。为了缓解尴尬,他喝退这些人,然后板着脸对凌巧春说道,“昨天我在胡家问道了一些状况,我怀疑那个庄头欺压百姓,是为故意将他们逼成流民,然后让庄子价值变低,低价贱卖给他人。”
“这个庄子还可以卖?”凌巧春听着这话一愣。
“是。”苏立行做过县令,对地方上的律法所知甚为详细,当下告诉她道,“先帝曾经立下法度,说是对百姓要以仁爱为主,若是哪家地主刻意欺压百姓,致使百姓走投无路的话,百姓可以告官,若被核查属实,将剥夺地主对于这块地的所有权,强令出售给善于经营的人。”
百姓是天下稳固的根基,本朝土地兼并状况历来严重,皇帝本身就想要将地主官僚的土地收归于国家重新分配,所以制定了许多限制大地主的法令。所以如今,不是这些庄户怕主家,反倒是主家怕这些庄户闹事了。
不过一般的农人都是老实人,又都胆小怕事,只要不被逼死,甚少有状告主家的。而各家也针对此事纷纷对自己的佃户减税收,反正庄户上的税收一向比国家税率低,所以一般而言庄户里头的百姓生活的都比自耕农富足,这条法律也就不知不觉的被很多人忽略了。
苏立行昨天起初听到庄头欺压这个庄子的百姓,第一个念头就是丧心病狂。不过他冷静下来,也觉得赵家这样做太蠢了,便怀疑庄户另有所图。昨天跟着胡家几个男人聊天,特意套出了一些实情,于是大胆的判断这个庄户是准备坑主子一笔。只是他对于赵家的情况不熟悉,倒是弄不清这人是想自己干,还是背后有人?
若是背后有人,凌巧春想动这个庄子就难了。
凌巧春听着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心中豁然开朗,之前没想通的地方也想通了。
这么看来,倒像是大夫人对这个庄子起了些什么别的心思,准备先上下其手的从这里狠刮钱财,造成庄户离散,然后再用自己的心腹去状告赵家。她本来就是赵家的主事,当然可以用为了赵家声誉为由,私下里处理这件事,将着这个“不赚钱”的庄子卖掉,然后另外一边则暗地里自己拿钱买走。这样一来,通过几道手续,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着这个庄子规划到自己名下,到时候再重新招人经营,不几年便能让这个拥有一大片良田的庄子重新变成一只生蛋的母鸡。
想到这些,凌巧春不由得感慨大夫人真是想钱想疯了!
她对于此地的谋划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若没有五夫人的从中插一杠子,这个矛盾大约还会过段时间再爆发。但是五夫人自己既然愣头愣脑的跳出来,那大夫人就不介意将她当枪使上一回。
五夫人来送粮食兼查账,是最有可能查处大夫人诡计的,所以大夫人针对她胆小怕事的性格,让庄头给她一个下马威,将她吓跑。等着大夫人狼狈的跑回家里,任务没完成,受人奚落也就罢了,关键是从此她还彻底的失去了料理家事的权利。大夫人继续稳稳当当的坐着她的管家太太,出面替五夫人收拾“残局”,将着不得不把庄子贱卖的责任呢全部推倒五夫人头上,说是因为她的莽撞激起了民变。到时候她既做了好人,又暗地里得了实惠,另外还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可谓一箭三雕。而五夫人,怕是替人做了嫁裳还当自己能力不足,懊恼自己运气太差呢。
想到这里,凌巧春摇了摇头,她虽然不看好五夫人管家,可也没道理任着自己的婆婆这么被人欺负还不做声。大夫人算计的万般好,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她竟然能在半路上找了个帮手。
“苏公子,这个庄子的事情我大约已经知道,其中的细节你不必过问,我只想请你派人去当地府衙借些人来,越多越好。”凌巧春冲着苏立行微微一笑,十分自信的说道,“理由就是我们婆媳昨天被无知村民围堵,险些遭遇不测,需要官府替我们撑腰!”
“你真心要告那些村民?”苏立行听着这话却是大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凌巧春,神色严肃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被利用的可怜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付他们!”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凌巧春看着他这样子,微微一笑,“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人品?在你眼中,我是个是非不分,欺压良善的人吗?”
“这,”苏立行抿住了嘴,沉吟了片刻后张口,“苏东,你跑一趟,亲自将苏家的帖子递到本地府尹手中,让他派出所有的衙役到此地来。”
“少爷,”一直跟着苏立行跑前跑后的小厮惊讶的看了一眼苏立行,他知道自家少爷虽然是苏家人,可却从来不打着苏家的旗号寻方便,老爷让自己随身带的帖子在路过沿途州县时一张都没用出去,这还是第一次启用呢。
他惊讶的看看苏立行,又看看凌巧春,然后求救的看了一眼苏忠,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是苏立行的事情,他当然二话不说的就去了,可如今,这可是赵家的事情,而且干得又是这种缺德事,真的要去吗?
苏忠看着苏东那样子,哼了一声,然后平静的训斥道,“少爷的话你都不听了?叫你去就去!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