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的状况由不得她发呆,五夫人既然不中用了,这个时候便也只能由她撑起重担。凌巧春不好直接出面,便继续在门口教车夫,“你告诉他们说,我们就是来给他们送钱送粮的,叫他们稍安勿躁,先让出条道来让车子前行,然后派出能说话的人到前面来。”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凌巧春吩咐道,那车夫在外头照着她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人群又陷入了一阵嗡嗡嗡的骚动中,显然正在议论纷纷。
“你们可是想好啊,冲击官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车夫听着凌巧春的话,跟个传声喇叭一样的朝着外头喊道,“大家有什么话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说呢?你们放心,夫人们都是心慈的善人,不会让你们饿死的。只要你们不再围堵车辆,速速退去,问题一定会很快解决。”
“大家早一点退去,就能早一点吃上饭。”凌巧春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偷偷的看着外面拥堵的人群。
看来她说的话起了些作用,那些农民也只是为了吃口饭,并不想暴乱,许多人脸上已经生出了退却之意。
凌巧春见状,却是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些人商量还要些时间,于是也暂时停住了喊话,低声从车厢里爬到五夫人那边,扶着五夫人安慰道,“母亲别急,应该是有人煽动庄民闹事,等咱们到了地方,找出罪魁祸首,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种事情她之前也见到过一些,很容易就推断出这一切都是大夫人的手笔。她将着她们扔到这里来,抛下了香甜的诱饵,无非就是设了个圈套给她们钻。普通夫人小姐们,一见着这么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堵路,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想出辙,肯定是立马打道回府。这样一来,大夫人也就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至于庄民,一个人两个人闹事,自可以找官府把他们抓起来,但若闹事的人多了,法不责众,到时候新派来的人不但不能惩罚他们,还得设法安抚,所以挑事的人完全不用担心受到责罚。
自从答应了大夫人之后,凌巧春因为猜不到她会出什么招,所以一直惴惴不安,食不安寝。如今既然她亮了牌,凌巧春倒却松了口气,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这帮野蛮人,呜呜,我要回去!”五夫人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遭遇这些,早就哭的妆都花了,凌巧春跟她说事情也听不进去,只念叨着要回家。凌巧春见状无法,只能将她交给她的贴身大丫头苏茉照顾,“等会儿不管出什么事情,你照顾好夫人,不然出了岔子我唯你是问。”
“是。”苏茉坐在那里抱着五夫人,也是吓得抖如筛糠,但好歹没哭,哆哆嗦嗦的勉强镇定的问凌巧春,“少,少夫人,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啊?”
“我不知道。”凌巧春以前也陪过赵氏去乡下收过租,也遇到过被人围堵,只是赵氏要彪悍的多,庄户骂她,她反而能面色不惧的站出去比那些人骂的更泼更凶,最后闹得那些庄稼汉不知所措,最后不得不收手。
凌巧春是不可能出去跟那些人对骂的,何况这里的人也比她当初遇到的那种多的多,所以她唯一能等的就是用言语恐吓,希望他们稍稍退却,等着后面的人马来了,派人去官府报信,或许才会控制住局面。
外面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显然那些村民们已经商量出了个结果。凌巧春透着门缝看到人群散开了一条道,一个眼色锐利的老头子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似乎要何谈的架势。
“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凌巧春见状松了口气,对着紧张的苏茉说道。就在苏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时,忽然听到一声利刃破空的声音,然后只听着“啊”的一声,人群中忽然有个人倒下了。
“当家的,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哭了起来,然后有人尖叫着“杀人啦!”,人群忽然骚乱了起来,刚刚缓和下的空气又变得紧张。
“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
“等他们的人来了,是要杀掉咱们的!”
“是啊!冲上去,把车里头的抓下来当人质!”
“杀人啦,快跑啦!”
“冲冲冲!”
人群中几个地方此起彼伏的响起了这些尖叫声,就像是在柴堆里丢下了一粒火种一样,神经一直紧绷着的佃农们哗的一下爆发了,叫嚣着朝马车重来。
“少夫人,怎么办!”苏茉一下子就被吓哭了,五夫人抱紧了苏茉已经没有了声响,凌巧春顾不得管他们,当下朝着马车夫大叫道,“驾马,快,朝着人少的地方冲,先出去再说。”
人声,马声,叫声,喊声,哭声,外面混成了一锅粥。凌巧春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留下来,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后面的车队赶来了,并且为解围放了箭,她只知道己方的人太少,一旦被这些愤怒的农民捉到,恐怕被撕吃了都不奇怪,所以这会儿顾不上会不会伤人,只命令车夫硬闯。
五夫人配的这个车夫是跟着五夫人多年的,赶车的水平和忠心程度都非常高,所以见着乱象忽生,耳边又传来凌巧春的吩咐,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瞅准一个方向就挥鞭冲了过去。
佃农们虽然恨不得将车上的人抓下来分食,但是人毕竟是怕死的,当着碗口大的马屁朝着自己头上踢时,只要不是疯子都下意识的躲开,这样一来,竟然让凌巧春她们冲了出去。
“哎哟!”车夫一跑,车里头的人被摔的七荤八素,都跌的叠在了一处。凌巧春抓着车凳稳住了身子,也不管车夫听不听得清,声嘶力竭的朝着车夫喊道,“往官道上跑,往官道上跑!”
这里四处都是农田,要是不慎跌入泥沼中,那就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不过好在或许上天看她们今天已经很倒霉的份上,逃跑的时候竟然没出任何纰漏,马也好车夫也好都发挥到了最高的水平,一路狂奔了十几里,一直跑到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才止步。
“夫人,少夫人,你们还好吧。”车夫将车停到了路边,这才跳下车嘭嘭的拍了两下门,颤着声的问道。里头的五夫人回过神来,却是抱着苏茉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我们没事。”凌巧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衣服,半推开了门的先对着马夫道了个谢,然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属哪里管?县衙在哪里?”
“少夫人这可为难老汉了,我只是个赶车的,如何把车赶的又平又稳我知道,可这衙门口往哪儿开,我却是两眼一抹黑啊。”车夫听着凌巧春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凌巧春看了看前后都没有半个人影的官道,不由得有些犯愁,“那谁知道?”
“这都是那些跟着少爷们跑前跑后的小厮的事情,他们伶俐,人头活,办这事最擅长不过。”车夫想了想回答道,可凌巧春听了却有些丧气,“可他们现在不知道到在哪里?不晓得是被围住了,还是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们一行三辆车被围,可就只有这辆逃了出来,如今另外两辆却是不着踪迹。
“别管那么多了,先回家,回家!”五夫人回过神来,这会儿听到凌巧春问这些话,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不由分说的说道,“我倒也回去问问,看大嫂她究竟安得什么心,莫非是想把我害死在这里!”
对着婆婆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凌巧春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反驳的好。当初大夫人都说了,这任务有点难,并不是非接不可,是她表示没问题一定能解决,厚着脸皮问人要的。如今她再哭哭啼啼的回去说人家欺负她,除了摆明她无能之外,还能说明什么?
连庄子都没入就被人堵住,丢了所有的随从跑出来,这简直说出去都叫人觉得丢人啊。
不过凌巧春没办法指责婆婆,更不能说是因为她前期准备不足才引发了这么多矛盾,于是只能劝她道,“母亲,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咱们既然逃出来了,那不如先等等再说。至少,至少也得摸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若非有人煽动,那些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绝对不敢做出拦住他们的车驾这么疯狂的事情,很显然幕后黑手并不愿意她们进村,所以那个村子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很耐人寻味。
凌巧春觉得既然来了那就不要浪费,总得带点什么东西走。哪怕不能解决问题,能发现查出问题也是好的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五夫人要回家去跟大夫人对峙,起码手上也得有些证据吧?空口白话的说你陷害我,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嘛。
凌巧春费尽口舌,好说歹说了半天,还是没让吓破了胆的五夫人留下。就在她头疼难道真的这样空手而归时,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她们旁边走过,须臾后,一个小厮殷勤的骑着马跑了过来问话,“请问几位是赵皇后家的人吗?站在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