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巧春醒来的时候,觉得晕晕乎乎的,她一时疑心自己仍然坐在那竹筏上,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她并不是在那安静的河流上,而是在着一顶喧哗的轿子里。四处都是刺耳的喜乐声,咚咚锵咚咚锵,仿佛要把轿顶掀翻。
她艰难的想要张嘴,却发现声音小的像是猫叫,几乎不可闻。她想伸出手掀开帘子看一看,却发现连跟手指头都动不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在做梦?她焦灼的想着,然后无助的听着那滴滴答答的唢呐声。她感觉到轿子像是被抬进了什么大宅子里,就在疑惑时,忽然感觉震了两下,有人掀开了帘子。
朦胧中她看到母亲的脸出现在面前。
王婆作为送亲的,穿着一身大红,掀开轿帘子看到女儿眼珠子正一动不动的瞅着她,顿时也心虚了起来,当下手一抖,仍旧落下了帘子。
“亲家,怎么你那药不管用,她,她醒来了。”王婆看着接亲的人群中站着的那个女子,忙走过去拉住了她。
“不管用?”中年美妇皱了皱眉,然后转向旁边时,脸上却笑得格外和煦,“青檀,那个,你,你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好像药失效了。”
“没有失效,喜堂上若是新娘头耷拉下来,那成什么样子?所以我给那药只能让她昏迷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她的神智便能回复,勉强抬得起头,不过四肢却仍然无力,不妨碍你们的计划的。”旁边的青衣女子玩弄着手上的竹笛,神情淡淡的说道。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妇人拍了拍胸口,然后吩咐着王婆,“不碍事的,你就按照原计划来吧。”
“是的,那个,亲家,”王婆听着凌巧春不会跑,便放了大半个心,下意识的搓着手问道,“剩下的银子,什么时候……”
“我不是说了么,我们这不算是结亲,所以你注意下称呼。”听着她这么喊,妇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用下巴示意她看旁边的老头,“等会儿你把人送到了,去跟管家从账房支银子。”
“是,是。”王婆听着这话,丝毫不怒,笑的一脸巴结。人家本身就是大人物,她高攀不起是应该的,只要这银子给够,做不做亲家又有什么要紧。
王婆得了承诺,忙屁颠屁颠的跑回了轿子旁去夫人,妇人旁边的青檀看了看她圆滚滚的身影,微微蹙起了眉,低声询问身边的妇人,“五夫人,这样行事,真的妥当?”
“唉,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五夫人面上也是一片愁容,“若不是琛儿诚心作梗,咱们又何必落到如此地步。现在只能如此仓促的给他成上一门亲事,剩下的事情,回府在慢慢料理吧。”
青檀见状,叹了声气后便不在多言。
不远的人群里,沈沉舟穿着一身新衣,狠狠的盯着那顶喜轿,眼睛里愤怒的快要冒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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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母亲去而复返时,凌巧春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她求救的望向母亲,可王婆压根儿没有看她,她只是当着凌巧春睡着了一般,将着落在一旁的喜帕捡了起来盖在她的头上,然后费劲儿的将她扶出了轿外。
“你别怪我,我这是为你好。你今天嫁了人,从今往后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有男人睡,岂不是比你原来好上百倍。”凌巧春听着母亲在耳边这样低声对她说了一句,然后就将着她交给了陌生的两个人。
“有劳二位了。”王婆对着搀扶着凌巧春的两位喜婆福了福,然后半个铜板都舍不得打赏的就走了。其中一个喜婆看着她这样子,吃惊的目瞪口呆,跟着同伴小声议论道,“这人怎么这样,她亲闺女出嫁,她都不在旁边看着。”
“小声点,你没听说这个新娘子是买来的吗?夫人都说不必拿她当亲家看,你计较个什么劲儿。”另外一个人回道。
“啧啧,天底下还有这种当娘的。”
“关你什么事。走了走了,快点,免得误了吉时。”
凌巧春被着两个喜婆架着往前走,心里头一阵悲凉。她总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她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一次将她卖了。
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两眼一抹黑的,不由自主的被推向那未知的境地。不管前面是悬崖或者深渊,她都只能跳下去。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上滑落,隔着厚厚的盖头,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听着礼官中气十足的唱和,凌巧春眼中一片水雾,这是她第二次出嫁,第一次拜堂,但相似的是,两次她都不知道她丈夫是谁,是什么样子的。红绸的另外一边是另一个男人,一个注定今生要跟她绑在一起的男人。
***
赵荣琛百无聊天的看着喜烛,有些恶意的想,如果把这两条红烛变成蛇,会不会搅了这场婚礼。
但是,很遗憾,当初看师傅这样做时,他不屑的将这种手段称之为变戏法儿的,压根儿就没学,所以现在想捣乱也没有办法。
再说了,他现在全身的灵力都被那臭丫头给封住了,又被她贴了傀儡符,于是只能按照她指示的,一步步的牵着这个不知道被她们从哪里弄来的女人拜堂成亲。
听着礼官在他视线的威逼下战战兢兢的喊完那句“送入洞房”后闪人不见,赵荣琛焦躁不安的想要防火烧了这里,却不得不规规矩矩的拉着绸子跟那个女人一同走向喜房。
他看见人群中幽幽的望着他的沈沉舟,叹了声气,用目光传达了对她的歉意之后,便低下头不再看她。
因着这里没什么亲戚,来的都是凑人数的族人,所以敬酒闹洞房之类的俗礼是全部都免了,两人进了洞房,被散了满身莫名其妙的瓜子花生之后,喜房里就只剩下一堆儿新人。赵荣琛厌恶的看着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的新娘子,暗道难道今晚还要倒霉的被迫洞房?青檀那丫头,知道洞房要怎么弄吗?
就在他默默的掐算着傀儡符什么时候过期时,忽然门吱呀的响了一声,一抹青影闪了进来。
“你总算来了。”赵荣琛见着青檀进来,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叫道,“赶紧把你那烂符咒给我解开!”
“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多少尊重她一点吧。”青檀叹了声气,却是走进来解开赵荣琛的腰带,拿出他贴在内衣里侧的傀儡咒,在手心烧掉。
“别说的你好像很重视这场婚礼一样,”赵荣琛活动着快要僵掉的手脚,然后手忙脚乱的系好腰带,口中毫不客气的讽刺,“你连衣服都没换,要参加我真正的婚礼,你能这么随意?”
青檀看了看自己跟着喜房格格不入的打扮,有些尴尬的闭了嘴。她瞧着赵荣琛抓了把盘子里的花生就要跑,赶紧出声叫住他,“你至少帮她把盖头揭了吧!”
“谁找来的谁揭!”赵荣琛饿极了,随便剥了两口花生,一边嚼着一边往外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说完,他就直接走掉了。
青檀站在喜房内,呆了半天,然后才无可奈何的关了门,走过来揭开了盖头。
她看着满面泪痕的凌巧春,当下愣在了原地。
之前猜想过嫁来的姑娘可能不大情愿,毕竟如果心甘情愿五夫人就不会找自己要那种药了,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喜帕之下,那新娘子竟然能哭成这样。
看着凌巧春哭的跟核桃似的眼镜,青檀感觉到了浓重的负罪感,她对着凌巧春深深一鞠躬,认真的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也不知道你家人为什么要把你送过来,不过我对你保证,我师叔和他娘都是很好的人,你嫁过来之后他们不会亏待你的。”青檀笨嘴笨舌的说道,打了盆温水过来,一边帮着凌巧春洗脸,一边跟她念叨,“那个,现在堂已经拜过了,再不情愿也没办法了,不如想想以后怎么过,是不是?”
青檀这辈子也没伺候过人,所以帮着凌巧春擦脸卸妆弄的一塌糊涂,可赵荣琛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子一个人跑了,她也不好叫丫鬟来,只能硬着皮头上。她想要借机跟凌巧春聊聊,帮她解开心结,但是她长这么大生活单纯的很,遇到的也不过那几个人,大部分都对她毕恭毕敬的,所以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话能劝人的,最后只能安慰道,“反正,再坏也不会比你以前更坏了,你放宽心些吧。我师叔实际上是很好哄的人,你要是实在不行,忘不了你的旧情人,那偶尔会会也不是不可以。”
青檀认真想了想,然后许诺道,“你只要能帮他生个儿子,然后接下来不管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帮你的。我不行,还有我爷爷,只要他同意的,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勉强的了你。”
“你就当做做善事,就当是可怜可怜他,暂时给他做几年媳妇儿,就当积德行善了,行不行?”青檀也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劝小两口的,想了半天,只能这么可怜兮兮的求着凌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