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青檀听到这里,却是捂住了嘴,“我记得,他们当时说,说你是贫民的孩子,特意被换到赵家的。”
“你是障眼法。”赵荣琛摇了摇头,“送入宫中的孩子必须跟我年龄相仿才能瞒过去,我舅父的儿子跟我刚好一天,所以他就将着儿子送入了宫。但是后来又担心被人查出来,所以才特意从贫民手中买了个略大的孩子做障眼法,假装我是与着那孩子交换了。实际上,那个孩子才是死了后被偷偷埋在郊外的。因着可以实际查处,所以就算有人怀疑,顺着这个线索去查,也会被误导,只当着赵家贪图富贵易子。”
“为了我一人的命,而死了两个人。”赵荣琛叹了口气,然后看看自己的掌心,“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才应该是天下至不祥之人。可偏偏师傅却说,这是理所应当的。他说真龙出世之时,必定有伪蛟代为探路。若不死,满门富贵,若死,那也是天命。”
青檀知道爷爷极其信这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才懂得赵荣琛为什么一直对着赵家的人那么疏离,“你怕跟着他们亲近太过,会害了他们?”
他一出生,母死,父亡。后不久养父又死,让着青檀也怀疑他命里头是不是带着煞。养母迄今为止还没有死,或许就是他多年来冷落的结果吧。
人的感情其实是很微妙的,五夫人其实很难区分自己的儿子与抱来的儿子的区别,她丈夫当年抱着孩子来瞒着她,怕也是希望她待赵荣琛视若亲子。只可惜赵荣琛知道了,所以刻意与五夫人保持距离。感情都是相互的,赵荣琛跟着五夫人不亲,时间久了,也会五夫人不知不觉的跟他疏远。
“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青檀想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忽然叫了一声,“那个时候你还小,这些事情怎么讲的跟亲历一般。是谁告诉你的,那人,那人会不会骗你?”
“我不是一直跟你说,我生而知之,我从来都没说过谎。”赵荣琛看着青檀,“别人都是四五岁才记事,可我从出生就能记住事情,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以及听到了什么,甚至我还能从一些人的身上,看到他们经历了这么。这些不是占卜,是本能。”
青檀想起赵荣琛从小到大给她讲过的那些话,顿时觉得背后一寒,“你给我的那些药书,毒经,蛊经,也,也是,”
“也是我脑子里那座书馆里的。”赵荣琛点点头,“我说我在看书时,并不是偷懒睡觉,而是我真的在看书。”
青檀吓得一屁股坐在后面的凳子上了,她抬头看着赵荣琛,脱口而出,“你就是什么?”
“人?怪物?还是神仙?”赵荣琛自嘲着笑着,然后看着青檀,“我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过,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只是你们一直当我是疯子。”
“如果你害怕了,可以自己走,我一个人没有问题。当年的是非都是梁王引起的,他欠我母亲一条命,内疚或者是缅怀,总之他知道我是故人之子,是不会对我动手的。”赵荣琛看了一眼青檀,然后扭转了头。他想这世上除了师傅之外,不知道还有几个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之后,不把自己当疯子看的。
赵荣琛在着那里站了很久,他听到背后一片安静,再也没有半点声响发出,还以为青檀走了,没想到一回头,却看着她眼泪汪汪的坐在那里。
“我不走。”她见着他望他,擦了擦脸,然后哽咽着说道,“我答应了爷爷的,他要我照顾你,我就要一直跟在你身边,直到你找到可以照顾你的人。”
“你,”赵荣琛张了张口,正想说你不必拘于那承诺时,青檀一把抱住了他,在着他身上哭了起来,“不要赶我走,我没办法说出那些肉麻的话,但是我想留在这里。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怪。我知道你心里头苦,你以前还可以发发脾气,但是现在你连发这脾气的人都找不到了,我要是不在你身边,还有谁能在你身边。”
“其实我也不一定要人陪的。”赵荣琛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青檀的头,力道格外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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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我明天再来。”凌巧春用着蹩脚的胡语说了一句感谢,然后在着寒风中耸着肩膀,小心的端着羊奶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风很大,这塞外的春风比着京都的春风要冷得多,吹起来就像是刀子在割着人脸一样,完全没有京都春天那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暖。
其实按日子,京都那边都到春天了,该是郊游踏青的日子。若是再往南,老家那边都已经够脱下棉袄了。凌巧春看着那有气无力的日头,莫名的想到这些旧事。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加快了脚步回到自己的帐篷。
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的在家,希望千万别闹出什么篓子来。
凌巧春一边想着,一边几乎是跑了起来,等看着那熟悉的就帐篷,吸了口气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小金,我回来了,今天有羊奶,我热热你也喝一口。”凌巧春将着奶倒进火上架着的小锅里,然后笑着对坐在床边的人喊道。
男人坐在那里,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一片茫然,自从她进了帐篷之后,眼睛就随着她一直转,却始终没有出声。
凌巧春到着他身边检查了检查,确定他身边的孩子睡着了,然后再看锅里留给他们爷俩的饭都吃了,没有吃下去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也没有喝下什么不该喝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的坐在他身边,拿起口袋里的半截梳子,慢慢的帮着他梳起头发来。
男人不愿意,挣扎了一下,不过被她按住头之后,立马就乖乖的枕在她膝盖上,任着她一下一下的梳着。
“我知道你爱干净,可是这里不比咱们那里,水少,想要洗个头也难。先将就着梳着,等再走半个月,看到海子了,咱们都能好好的洗个澡。”凌巧春笑着说道,一边顺着他的头发,一边灵巧的将着他的头发按照那些胡人的风俗辫了起来,然后束上。
在着这里,他们的面貌已经出奇了,所以头发打扮,她尽量跟着周围的牧民保持一致。
男人躺在她腿上,没有说话,帐篷里一片安静,只有火堆在霹雳啪啦的响着。
人不逼到绝境,永远不知道自己多强大。凌巧春想着这几个月的日子,只觉得像是在做一场梦。就像是当年童养媳一样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有勇气上堂击鼓自请和离一样,半年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在着胡人堆里挣扎着活下来,并且养大孩子和一个男人。
那天她划花自己的脸,在着雪地里跟着金世杰一起凭着那老马将着他们带往可以求生的地方的举动,原本是一场冒险,却没想到她着实幸运,竟然真的找到的。
那两匹马不记得人,却记得地点,按照牧民们每年迁徙的途径,将着他们带往了据点。他们在那里等了一天,幸运的等来了一个迁徙的部落,而且那个部落还不是阿达所在的部落。
既然没有人认识他们,事情就好办多了,凌巧春说的很可怜,说自己是带着丈夫的女奴,主人被恶人所杀,自己跟丈夫逃了出来,却不慎迷失方向,希望能跟着他们一起迁徙。
这种事情在草原上经常发生,落单的牧民依附着迁徙的部落也是常态。原本她一个人怀孕的女人带着一个几乎要死的男人,是不可能被收留的。但是她献出了一个金环,谎称是主人留下的。说如果这群牧民的头目允许她跟着他们一起迁徙,那么来年经过主人被害的地方,她会指出那些被掩埋在土里的宝藏送给头目。这个巧妙的谎言打动了贪婪的族长,他允许她跟着他们一起迁徙,还给了她食物和水。
凌巧春很快就活了过来,但是金世杰却一直昏迷不醒。这个地方没有大夫,没有药。所有人都劝她底下这个已经快要死的男人,说着只能是个累赘。胡人里的好汉子还有很多,她虽然丑些,但是也有人肯要的。
但是凌巧春没有,在着这异族之中,只有他与她是同乡,她无法想象没有金世杰自己会怎么样,她一个会绝望崩溃的。所以凌巧春咬着牙将着他带在身边,当着他咽不下东西时,她不顾男女大防的咬碎了硬给他喂了进去。等着这一关过了之后,那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她给他哺肉,哺水。当他发烧的时候拿着雪给他擦身子,当他冷的时候抱着他给他暖。在这个没有任何医疗手段的地方,她尽着自己最大能力的去救他,并且日日夜夜祈祷,祈祷他赶快醒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或许上天也听到了她的祈祷,终于让金世杰醒了过来,但当着他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她时,凌巧春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