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太后和皇上来说,她们不怕起大臣们起龌龊,就怕大臣们同心同德,因为一旦后者连成一气,那么到时候被隐瞒,被玩弄与股掌之上的,便是他们了。
皇帝把赵家抄家这件事做得很隐秘,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等到众人知道时,赵家已经“罪证确凿”的被下狱了。面对这种局面,太后自然是生气的。皇帝不经过她同意就处置朝廷亲贵,这简直是在她脸上抽巴掌。赵家是皇后的外族,他尚敢如此,那改日他是不是也要去苏家抄一圈?
可偏偏这件事的确是让皇帝给查出了破绽,皇帝事发之后第一时间跑到她这里来请罪,哭着说了一通儿子本不想这样,原以为是别人诬告,为了还皇妣家一个清白,才瞒住所有人偷偷去查,谁知道竟然查出了此等内幕。也是底下人不懂事,一怒而起竟然按律法办事,才将此事捅了出来。儿臣惶恐至极,请母亲赎罪。
皇上说的合情合理合法,她能有什么办法。明知道皇帝是为了钱去的,但罪证确凿,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算是要发火儿,也不是在这个地方发的,于是转脸出去还要替他安抚群臣,说这一切是两宫的关系,免得叫群臣察觉出来帝后不和,动摇过本。
不过饶是这样,皇太后心里头还是极其的不舒服。看来皇帝年纪的确是大了,小动作越来越多了,亲政之心越来越强,以前还能打回去,如今他暗中招揽人才,收买人心,已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念头了。
真心让人怀念起当年那个听话的小孩儿来。皇太后在心里头感叹着,然后转念一想,皇帝似乎也已经有了嗣子吧。虽然不是正宫娘娘所生,但是历代帝王,又有几个是嫡出的?
只要有儿子可用,便就够了。
这件事还要跟父亲商议商议,不可妄动。倒是赵荣琛的事情,引起了她的几分好奇。
因着赵荣琛出生的时期比皇太子要晚上一个月,那个时候皇太子的葬礼刚过,她还记得因为是在丧里,所以赵家都没有敢庆贺,只偷偷的通知了一圈便完事了。皇帝就是因为这件事心存内疚,才赐了金山给他。
这事情明面上看起来,赵家换子真的是完全不必要。毕竟当时赵五的年纪还不大,就算夫人这胎生了个死胎也不要紧,以后机会还多的事。但实际上,苏太后却是知道,当年皇帝知道赵夫人在孕期便说出了有儿子便厚赐赵五的事情。若皇后身体健康,皇太子还活着,赵五自然不用心急。但是偏生的那个时候他的两座靠山都要摇摇欲坠了,所以这个时候皇帝的金口御赐便十分重要,不客气的说要是这次错过了,那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呢。为了那赏赐,他偷偷换个儿子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即便是这样,知道赵荣琛是被换来的孩子之后,太后仍然派人细细的查了一圈,但是她查到的结果却跟金世杰差不多,赵荣琛的确是当年南边一对逃难夫妻的儿子,比着金世杰更强的一步是,她还派人查到了南边,找到了赵荣琛的生身父母,确定这个消息是没错的。
她起初怕金世杰跟赵荣琛是一伙儿的,借着这个给赵荣琛洗涮嫌疑。但既然底下人来报,说金世杰觊觎赵荣琛的夫人,那么这两个人站在一伙儿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男人嘛,什么都可以忍,唯有杀父夺妻之恨是最难消的。金世杰坑了整个赵家都是为了将人家小夫妻拆散,这种心性也非一般人可及了。
太后原本打算,如果赵荣琛就是当年那孩子,那她便一定要借着皇帝的手将这个祸患不知不觉的掐灭在牢里。不过如今既然确定他不是,那她也不必在这里枉做小人,吩咐底下那个人说道,“你们把安排在牢里的人手撤了,不,还是留几个吧,确保赵荣琛在牢中不会出事。”
“娘娘要放他们一马?”底下人谨慎的问道。
“不是我要放,是陛下要放。”太后摇了摇头,她对他这个儿子的心里还是把我的很准的,“皇上已经把他要拿的拿到手了,若是赶尽杀绝,那会让天下人觉得他刻薄寡恩,勋贵外戚们也会人人自危。他想要个好名声,便得将着赵家人放出来。”
“只怕不但会放,还会还一部分钱给他们。”太后想了想说道。
“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一阵子?”那人却是有些不服。
“白忙活,怎么可能。”太后哂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将着陛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透露出去一些,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们自有分寸。不可泄露宫廷辛秘,只注意在他刻薄、贪财上做文章就好。”
“我倒要看看,”太后拍了拍自己的引枕,笑嘻嘻的说道,“他是要名还是要利。”
**
凌巧春醒来的时候,仿若做了一场大梦。那些记忆中模糊的,被遗忘的东西,全都想起来了。
就像是青檀说的那样,心里头被掏空了一块儿,原本藏着满满的爱的那个地方,全部被放空了,回想起以前,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信心以及爱意,真像是着了魔。
真不爱了吗?她不知道,起初或许是那样的,但是后面漫长的相处时光里,那些相濡以沫的点点滴滴,都能当做不存在吗?
回头看来,他肆意的搅乱了自己的人生,但是如今他身陷囹圄,自己真的能丢掉他一走了之?
凌巧春扶着床慢慢的坐了起来,将着被子拉的高高的,盖住了自己冷飕飕的肩膀。
她不能走。
换了任何一个时刻,她都不会留在他身边。她不是个玩具,不能随便任由他更改情绪喜好,当个娃娃一样的留在他身边摆弄。她现在都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那些好,多少是出于发自内心的喜欢,多少是出自于好玩?就像是你养一条小狗,给它好吃好喝,看它能多黏你,能对你的动作给多少反应……
她是人,不是玩物。她争取了那么久,不就为挣个人的资格。
他现在这样的,都让她不敢去想结婚后的那些个日日夜夜。
可是,她还是不能走。
他富贵荣华的时候,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他身陷囹圄,前途未明,生死不知,他正需要有人支持、鼓励,甚至是有个人在外面等他也好。
他走风光大道的时候,她可以跟他分道扬镳,可是他走崎岖山道时,她不能松开他的手。
凌巧春在那里想了很多,等说服自己之后,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将着其它的事情暂且放置脑后。
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这些问题不解决将永远存在。可她竟然莫名的庆幸此刻不用强迫自己跟赵荣琛分开,她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有什么事情,等以后他出来再说了吧。
凌巧春正在想着以后要怎么办时,忽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青檀站在门口。
因为被解蛊的过程太痛苦,凌巧春见着青檀,身体本能的就瑟缩了一下,一个劲儿的想要朝墙角里钻。
“醒来了。”不管在外面如何,反正在着凌巧春面前,青檀就始终摆着一张晚娘脸,压根儿没个好神色。
凌巧春点了点头,看着青檀,犹豫再三却还是问道,“他,他如今怎么样?”
青檀没有想到凌巧春竟然还会问起赵荣琛的消息,她挑了挑眉,如今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这事情倒也可以说了。于是她点点头,一边从食盒里头取食物,一边平静的说道,“已经被押入大牢了,因为皇帝还没有下令判决着,所以暂且拘押着。”
“会死吗?”凌巧春瑟缩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
“不会。”吃苦说不定,但是死,青檀确定绝对不会。她看得出爷爷对于赵荣琛的重视,要是皇帝真敢判他死刑,爷爷就是翻了天也要救小师叔出来。
“那,我能见见他吗?”凌巧春捂住胸口,知道他不会死,她心里头好受多了。
青檀想了想,摇了摇头,“最近不大可能,以后看机会吧。”
或许也觉得如今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青檀站在屋里总是不大自在,见着饭菜摆好之后,端着食盒底下那碗药过来时,都没有直视凌巧春的眼睛。
“这是什么?”经过昨天那一出,凌巧春可是不敢随便把青檀给她的药往肚子里灌了。
青檀冷不丁的张口,却放出了个惊天大雷,“安胎药。”
凌巧春直接被震愣住了,花了好久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话音带颤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青檀平静的看着她,实际上也在为这件事头疼,“之前那么想要都一直没有怀上,可是现在……唉,我知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你身体还不大好,暂时不能打掉。如果你不想要了,等我先帮你把身体调理好,再说打胎的事情。”
“我要!”凌巧春将手按在小腹上,不假思索的说道,“这个孩子,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