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杰等了这么久,等的也就是这个。
其实对于他来说,赵荣琛的生死根本都不重要,皇帝的旨意也不过尔尔。所有一切在他心目中都是利用的工具,顺着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发自内心的恭顺,那个人还不配得到。
“不要!”看着赵荣琛落笔,凌巧春惊叫了一声,想要打掉他的手,却被赵荣琛一只手就按住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凌巧春张了张口,眼中的泪水已经落下。
“夫妻本是同林鸟,”赵荣琛笑了一下,然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是挺好的嘛。”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凌巧春哭着嗅着他的味道,怎么都不愿意撒手,可她根本阻逆不了他的意思,一个到手劈下来,她只觉得后颈一疼,便陷入了黑暗中。
金世杰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袖中的手指微微的抖动着。
“金大人好像很喜欢看人家夫妻离散。”赵荣琛写完休书,一份给了金世杰,一份折叠起来,放到了昏迷的凌巧春怀里。状似无意的对着金世杰说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并没有特别的兴趣。”金世杰的目光扫过凌巧春的脸,然后面对赵荣琛时,是坦然到不可思议,“不过你例外。”
赵荣琛看着他,默默的看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你得不到的。”
“这事情你说了不算。”金世杰不知道赵荣琛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但他既然这样说话,显然是看出了些什么,所以金世杰毫不犹豫的反驳。
他不信命,若他信命,他便走不到今天这步。
别人说他得不到的,别人说他命里没的,他都不信。只要他想要,死他都会缠了上去。
“不是我说的,是天说的。”赵荣琛忽然一笑,然后指了指头顶,“我会看相,你信不信。”
一般显贵,提起了天上的神明,没有一个不敬畏的,但金世杰却是个例外。他听着赵荣琛这么说,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不信天。”
“那金大人信什么?”赵荣琛似乎腾的对他生起了兴趣,似乎很好奇的问道。
“我不信天,我不信命,我不信神,我信我自己。”金世杰慢慢的张口,每一个字都说的那么认真,像是回答赵荣琛的问题,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志向,“我相信人定胜天,我相信只要你够坚持,不管魑魅魍魉还是神佛菩萨,都会为你让路。”
“有志气。”赵荣琛愣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无怪乎你会有那样的命运。”
“在操心别人之前,还是操心下你自己吧。”金世杰觉得赵荣琛很没有做犯人的自觉,忍不住张口说道。
他这一入狱,恐怕连姓名都难以保存,更遑论出来吧。
“各安天命,”赵荣琛笑了笑,满脸的不在乎,“前头的路上有什么等着我们,谁也不知道,我,”
他话没说完,外面便有了动静儿,一个青色的人影风一样的从外面跑进来,咚咚咚的挡在了赵荣琛面前,“我看谁敢动你!”
金世杰看清了来人是个小小的姑娘,哑然失笑,“这就是你等的救兵。”
青檀从接到赵荣琛的纸鹤起,就不顾一切的跑来,如今见着金世杰的笑,顿时恼火了,手上的马鞭没好气的抽过去,“还轮不到你笑话本宫,我不行的话,我爷爷总该够了吧。”
青檀虽然只是个医女,但是她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国朝封的公主。国师这么多年也算是立下汗马功劳了,不过他一直自称方外人,什么都没要过,而皇帝也不知道赏什么,只能将着头衔不要钱的赏给他的女儿以及孙女。
青檀平素从不在乎那个身份,只以自己的医术自豪,所以大部分的人完全不知道她的封号。
“我叫你是来帮忙,不是来闹场的。”赵荣琛一伸手就抓住了青檀的鞭梢,语气和蔼的说道,“你看,你小师母在那里,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你,”青檀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还真要他们把你关到那牢里去啊!”
“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毕竟一切都因我而起,所以我不能置身事外。”赵荣琛很平静的说道,他看了看金世杰,最后还是将着青檀拉到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用传音入密说道,“师傅先前为我卜过一卦,说我有大难,却也算不出是什么灾难。如今我看着眼前的阵势,大约就是这牢狱之灾了。这祸不是躲不过,但我担心躲了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不如直接承受了算了。等着这一难消过去,便也好了。”
“可,可那是监狱啊!”青檀又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她常四处行走,也听人说起过监狱中的情形,层层盘剥,牢头狱卒可劲儿的糟践人,不客气的说,死刑犯居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的地狱。
赵荣琛怎么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着长大的,他怎么受得了那种地方?
“监狱又怎么样,这天底下,哪里能奈何的了我?”赵荣琛动了动手,笑着说道,“大不了我哪天呆厌烦了,自己出来找你们便是。”
青檀一愣,她也听爷爷说了,知道赵荣琛测算的本事没了,但是神通却似乎大了不少。虽然没有见他演示过,但总觉得说不定他连穿墙遁地这种本事都会。
有了赵荣璋这句话,青檀才放心了不少,不过顿时又有些泄气,“那你找我来做什么,反正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谁说你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还能帮我大忙呢。”赵荣琛看了看昏睡在椅子上的凌巧春,目光缱绻,“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这会儿你倒松手了。”青檀顺着他的目光瞅过去,看到凌巧春的时候,说的话有些酸,“你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不就应该福祸与共吗?这会儿又唱的是哪一出?”
“我能吃得了苦,却不忍心叫她跟我一起吃苦。我能受得了罪,却不忍心她跟我一起受罪。”赵荣琛低低的说道,“我不求她跟我同甘共苦,我只希望她可以跟我同甘,却不必共苦。这场灾祸是我的劫难,我没道理拖着她一起。可将着她放在外面,豺狼虎豹的我又担心她的安危,想来想去,也只能托付给你了。”
“你把她托付给我,还有个想的便是我是个女人吧。”青檀撇了撇嘴,“我不乐意帮你照顾人,想帮你照顾她的另有其人,你怎么不去求!”
青檀说的,便是苏立行。上次苏立行被赵家人那么折腾,都悄悄的吃了闷亏不说话,为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按道理来说,这也不关青檀的事,但青檀知道后总觉得腹有不平,想要对着凌巧春说句“你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但又深感没有立场,于是只能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但是对凌巧春有意见却是不言而喻了。
赵荣琛听着青檀这话,没有做声,只是杵在她面前,一副你非答应不可的样子。
“说的多大方,好像真能松手一样,到头来不过是欲擒故纵。”青檀看的越发的觉得憋气了,口中冷冷的评述道,“虚伪!”
“帮我照顾她,她的身体我不大放心,你多看待点。”赵荣琛装作没有听到青檀的话一样,低着头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她治好了,等你从牢中出来,她已经早早的改换门庭,琵琶别抱了?”青檀阴阳怪气的说道,赵荣琛这般,她不可能不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于是只能口头上过过瘾了。
她原本觉得,赵荣琛怎么都会说一句“她不是那种人”或者生气的坚持凌巧春一定会等他的,但没想到的是,他沉默了许久,说出的话却是,“若真个那样,那也是命,我认了。”
“你,”青檀看着他这样子,真心有些怒其不争了起来,没好气的瞪着他,心里头对着凌巧春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勾三搭四脚踩几只船,将着男人哄得团团转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女人。这些男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个个脑袋被驴踢了一样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着平日里的骄傲都不要了!
“没用死了!”青檀生气的说了一句,然后不情不愿的嘟囔,“你放心吧,等你走了,她要敢三心二意的,看我不一把药的毒哑了她,看她再怎么给人灌迷魂汤。”
赵荣琛听她如此回答,便知道她是应允了这件事,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下。也不去理青檀这孩子气的话,只是笑了笑转身冲着金世杰点点头,“金大人,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