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件衣服。”赵荣琛若无其事的说着,将血淋淋的袖子拿给他看,“我这样回家会吓到巧娘的。”
“你怕吓到她怎么就不怕吓到我!”赵荣璋絮絮叨叨的说道,但是转身却仍然颠颠的跑前跑后,拿来了他所需要的一切,兄弟俩躲在书房里,处理着赵荣琛那早就跟衣物黏成了一家子的伤处。
“这得多疼啊!”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赵荣璋到底是个书生,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还好。”赵荣琛咬着纱布,拿刀割开黏在伤处的衣服,然后让赵荣璋将血衣拿去烧掉,“你自己动手,烧完丢在河里冲掉,别叫人看出了端倪。”
“嗯。”赵荣璋捂着眼睛拿来了火盆,在旁边默默地烧着东西,好不容易烧完了,一转头看着赵荣琛自己胡乱的裹伤口的样子,赵荣璋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走上去接过他手上的绷带,“我来吧。”
“你不是怕嘛。”赵荣琛瞅了他一眼,但还是将着手中的纱布递给了他。
“你这样弄着,我看的更怕。”赵荣璋研究了下,开始一层层的裹了起来,话中有话的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赵荣琛实在是太过坦荡了,一句话就赵荣璋那点小心思戳破。
“你是为何受伤?跟咱们家里有关系?”赵荣璋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他这事情明显不同寻常,赵荣璋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不问清。
“跟你们没关系,”赵荣琛摇了摇头,“我见着有大理寺暗门的人在刑讯逼供娘俩,一时忍不住便出手,没想到打了小的来了老了。”
看着赵荣璋吃惊的能吞下一个咸鸭蛋的样子,赵荣琛自以为体贴的劝道,“你放心,他们也没有讨到便宜,我不算吃亏。”
“不是这个问题,是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惹到那群疯狗!”赵荣璋气手都有些抖,“他们挂着个大理寺的名头,可也只是个名头而已,行事作风跟大理寺没得比的,他们就是一群疯狗,是豺狼虎豹!”
大理寺原本是没有暗门的,但是当初太后摄政,朝廷中反对的人很多,王公贵族们更是策划了一起针对太后的谋杀,其中还牵连了里通国外等等的谋逆事件,宗正寺没有能力去办,其他部门又不方便解决,于是太后便挑选大理寺内部一些积年老吏,授予特权,处理这件案子。后来案子结束了,太后也没有让这些人回去,反倒是令组建了一个暗部为自己所用。
暗部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跟大理寺的人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却如同鬼魅般,除了太后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只在必要的时候出手,遵循太后的诏令,有监察审核逮捕刑讯之职,行事十分狠厉。
有人曾经因为觉得太后此举是公器私用,而上诏请求裁撤。不过自从说这话的人莫名其妙惨死家中,而太后却压根儿不追究之后,便没有人再敢议论暗部的存废了。反倒是人人自危,见着大理寺的都绕路走,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忤逆的话,死的不明不白。
这些个煞神,正常情况下躲都来不及,赵荣琛怎么就直接去惹了。
赵荣琛听着这话,不屑的翻了翻眼睛,没有应答,显然根本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赵荣璋见状,脑子飞快的转着,“暗部的人行事十分隐秘,你怎么可能会无意中恰好发现他们?还有,他们向来只对朝廷大员下手,怎么可能去对付平民?这也太大材小用了。莫非是这平民,不对,”
赵荣璋说道一半,自己没了声,大大的张着嘴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赵荣琛看着他这样子,狭长的凤目猛然眯起,放出一道寒光来,“你知道什么?”
“我,”赵荣璋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是莫名其妙的被那视线一扫,头皮都发了麻,整个人乖乖的回道,“我听着人说,太后最近病了。”
“然后呢?”赵荣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据说是为了孝恭皇后当年留下的那个太子的事情病的。”赵荣璋努力的想着自己听到的八卦,“太子当年刚出生就夭殁了,孝恭皇后就是因为丧子之痛,才不到半年便去世了的。只是如今按照太后的意思,仿佛那孩子没死。”
“你觉得这可能嘛?”听到这话,赵荣琛脸上很明显的出现了嘲弄的神情。
“这个,不好说。”有人跟他探讨八卦,赵荣璋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忘记了刚才还在畏惧着这事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当时宫里头可都看着那孩子咽气了,皇帝还超规格的用着太子的葬礼给那个孩子行葬礼,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假的了?可话又说回来,当时太后娘娘可是在皇后身边服侍的,孩子死没死,她最知道,甚至是怎么死的,大约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所以,你觉得有人在故意吓太后?”赵荣琛托着腮意兴阑珊的说道。
“这个,也不好说,”说着不好说,但是赵荣璋却说得眉飞色舞,“有人做文章也说不定,不过太后的反应,大约也是做文章的人当初没想到的。”
赵荣琛点点头,太后的反应太大了,大的仿佛当初真有什么内情一样。这个势必是当初吓太后的人不愿意看到的情景,所以他才会暗地里纵容,暗部才会如此猖獗。
“看来二圣这次倒是难得的统一了。”赵荣琛看似无意的说道,赵荣璋不觉有异,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你是哪边的?”赵荣琛冷不丁的忽然问道,赵荣璋反应过来,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尴尬的笑笑,转过头去,“五弟你说什么啊,我这不是在跟你说八卦嘛,什么这边那边的。”
“这八卦可是普通人打听不来的。”赵荣琛摇摇头,平时总是糊里糊涂的人,这会儿却显得极为精明,盯着赵荣璋眼睛不放,“况且你是在吏部的,那里本来就是个浑水坛子,怎么可能不沾上些。”
赵荣琛的作风真是让赵荣璋不习惯,想着他见到的人历来都是客客气气,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真话,谈事情全部是云里雾里叫你猜的主儿,陡然遇到赵荣琛这种不说废话,句句只指中心的,他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你既然知道,那就别逼我了。不单是我,包括咱们家,哪里都是需要站队的。你可以不管这些,我却不能不管。”
“站队站的好了固然富贵万年,可站不好了,那刻倾覆就在瞬间。”赵荣琛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忽然说道,“随便你怎么样,记得,不要站在皇帝那边。”
“为什么?”赵荣璋一愣,太后年纪已经打了,皇帝正值壮年,明显更有优势,赵荣琛为何却说不行。
“你果然是他那边的。”赵荣琛看着赵荣璋的惊讶,便知道了他的选择,摇了摇头,“帝星黯淡,他一直没有光耀紫宸之相,此等天机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参透的,你只知道不要去那边就可以了。”
**
赵荣琛换完衣服,紧赶慢赶,回屋时却还是已经错过了晚饭时间。
屋里头的灯亮着,丫鬟们都在门口站着,他从着帘子往里头看,只见着里头摆着满满当当的菜,凌巧春正撑着手坐在那里发呆。
“我都说了,要是我回来的晚了你就先吃,等我做什么。”赵荣琛进了门,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凌巧春见他进来,眼睛一亮,顿时站了起来,“相公你回来了?”
“屋子里统共就两个人,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凌巧春站了起来,亲自拿着帕子正要给他擦脸擦手,被赵荣琛闪过,“我自己来就成了。”
凌巧春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然后忽然出声,“相公,你早上出门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你记错了吧。”赵荣琛只想着如何恢复成正常,却忽略了这点,当下一愣,然后却是矢口否认。
就在他内心揣揣的,生怕骗不过她时,却见着凌巧春忽然一笑,点了点头,十分顺从的说道,“哦,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这个样子,赵荣琛觉得怪怪的,但是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被她推到了桌子前面,“衣服错就错了,饭总没错,看我等了你半天,好歹吃上两口吧。”
“嗯。”这个理由再充分不过,况且赵荣琛忙了这一晚上,也真的饿了,不过当他拿起筷子时,还没来得及夹菜,就只听着啪的一声,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掉在了地上。
“想来这也是累的紧了才这样,对吧,相公?”凌巧春笑吟吟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竟然破天荒的为他找借口。赵荣琛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听了这话,忙点头说,“是,今天写字写的多了,手实在是有些累,都抬不起来了。”
说完,为了以示自己所言不虚,还特意的甩了甩那只受伤的手臂,然后将着筷子迅速换到了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