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辉听着这话,猛然一愣,他没有想到这群女人竟然在调查自己。
她们能查到他多少东西?
看着这帮小丫头的年纪,赵辉原本还对她们的能力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等到他听到她们真的开始一笔笔的对着他贪墨的那些账时,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他也不是傻的,守着一座金山能让自己受穷。这么多年来,哪一任管事不是都变着法儿的私吞。赵辉胆子小,于是做事也就更隐秘,账本更是弄的漂漂亮亮。说实话,就是让着他底下那些个账房先生们自己来,想要找出蛛丝马迹恐怕也得废上一番周折,没想到竟然真的让这些人个抓出来了。
开始他还能淡定处置,想着对了不过是巧合。可后面当听到丫鬟们的计算已经精确到每个月时,他顿时心跳都加速了一倍。等着那些丫鬟们算出今年、去年、前年他贪墨的数额总量时,他已经汗流浃背,大冬天出的汗比夏天还多。
“忍冬姐姐,你说这人贪了这么多,少夫人要怎么罚他啊?”赵辉听着有小丫头这样问话时,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这个啊,”那个叫忍冬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笑嘻嘻的模样很甜,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赵辉打了个寒颤,“听说先帝爷最恨这些刁奴了,当年便立下规矩,说是胆敢有贪墨主人二十两银子以上的奴才,便将其剥皮,用枯草填充其内。”
“啊!”小丫鬟们都被吓住了,吃惊的捂住了嘴。
“不过呢,少夫人先前说过,她这次也没真的要拿所有人,只不过是挑一两只出来杀鸡儆猴。”忍冬笑了拍拍手,“这人也不是贪的最多的,关键是看他后面的态度如何了。如果态度好了,少夫人说不定不追究,还会继续用她。若是不好了,”
“不好会怎么样?”有人适时的捧场问答道。
“若是不好了,那当然是有什么算什么喽。”忍冬摊了摊手,笑眯眯的说道,“少夫人倒不会儿脏了自个儿的手,只是去衙门里打了招呼,说万一府里头要送来了犯法的奴才,请他们万万不要手下留情,请依律从严处置。”
“啊,这人贪墨的钱都有几万个二十两了,真不知道该剥几层皮才够啊。”小丫头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了。
“不要说这种话题了,我才刚吃饭,可不想吐在这里……”
赵辉离开那小院时,整个脑袋都是晕乎的,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等走到门口,忽然有人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了他。赵辉正吓得厉害,条件反射的就叫了起来。那人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出声,“赵大爷,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小的在外面等你好久了啊。”
“哦。”赵辉这才看清是送自己来的小厮,应了一声问道,“我刚才怎么没有看到你。”
“小人一直在这里啊。”那小厮叫冤道,然后看着左右警惕的问道,“你老没有乱跑吧?这可是内府,不能随便乱走的。”
“没有没有,”赵辉想着自己误闯的地方,只觉得心一阵狂跳,当下捂着心口言不由衷的说道,完全忽视了那小厮窃喜的表情。
“没有就好,那咱们快走吧,小人可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小厮扶着他,半拉半拽的将着他拉回到了刚才吃酒的屋子里,只是这次赵辉再也没有心情享受美味佳肴了,满脑子都是那句“杀鸡儆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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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凌巧春既然查出了他的假账,便要悄悄的在背后对付他,他怎么都有一两天时间来收拾局面才是,可没想到等着吃完酒,他转过去朝着凌巧春辞行,正想着赶快回家处理那些事时,却被凌巧春扣在了原地。
“赵管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这里还有点事想要麻烦你呢。”凌巧春笑吟吟的看着,而赵辉看着凌巧春身后的那一沓账本,腿顿时一软,啪的一下就给跪了。
“你老这是做什么,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呢。”凌巧春微微一笑,让人将他扶了起来,让后将着账本摊在了他面前,“我手下的几个丫鬟们最近在学做账,你老看看准也不准?”
“这,这,”一行行的数字瞄过去,赵辉只觉得身上的虚汗冒得厉害,舌头也打着卷,一时都说不顺当话。
“你老别急,慢慢看。”凌巧春笑着看着他,声音文文静静,却让着他的冷汗一层层的冒,“你们几个的帐,我都有。你今儿先来了,咱们便说你的,他们几个也别急,我改天一个个的请,谁也跑不了的。”
“没准儿,将来你们几个在牢里还能做个伴儿。”凌巧春一笑,却是坐回了座位,慢悠悠的喝着茶。
“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啊。”过了不知道多久,赵辉终于受不了那激烈的心里挣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在这凌巧春面前磕头如捣酸的求饶,眼泪鼻涕流了一把。
能好好的活着,谁也不想死啊。
“你真的想要保住你这条命?”凌巧春看着他,不温不火的问道。
“是,求少夫人不要将着奴才送官,奴才,奴才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以后兢兢业业的为着少夫人做事……”赵辉哭着嚎道,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
“少夫人,我瞧着这人太滑头了,咱们还是不要留着吧。”凌巧春身边的一个丫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女孩子清凌凌的笑声在这空荡荡的室内格外清楚,“他贪了那么多钱,一句痛改前非便想抹过去,那是把您当傻子耍呢。”
她说这话,却是将着那个钱字咬的很重。
“紫菀姐姐的话有些过了,不过是些钱的问题而已,就是朝廷里头大人们犯了罪,还可以花钱赎罪呢,放到咱们这里怎么就不行了。”另外一个声音软糯的女孩子张了口,听着有几分不忍之意。
她们几个人来来去去的讨论着赵辉的生死,赵辉听着这个女孩子的话,顿时一个激灵,跟着醍醐灌顶一般忽然就清醒了,当下磕着头说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奴才愿意把家产献给少夫人,求少夫人饶我一命。”
“瞧你这说的,好像我就图着你那点钱似得。”凌巧春慢悠悠的喝着茶,轻描淡写的说道。赵辉听了,生怕她不接受,寻思了下忙改口,“哪里哪里,是小人知道罪孽深重,亏,亏空了不少,愿意捐出自己之前的贪墨所得赎罪。”
“还是算了吧,好好的一桩事,我不想闹得自己跟强夺人家的财产一样。”凌巧春犹豫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求少夫人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赵辉见着这样子,一下子就崩溃了,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猛然抱住了凌巧春的膝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他这突兀的举动吓到了凌巧春,凌巧春一下子踢到了他手上,仓惶的站在了椅子上,旁边的丫鬟们也赶紧将他推了出去。
“求着少夫人给小人一个机会啊。”赵辉趴在那里,哭得狼狈不堪。
“好了好了,既然你执意要交,那我便给你个机会吧。”凌巧春等着恢复了平静,拍了拍胸口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我也不问你要,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左右不过一个态度,我知道了便是。”
赵辉也是个脸厚心细的人,他起初看着哭得可怜,但是内心却还清醒着,有一半都在做戏,无非求得些同情。原本以为拿出两三万两银子便已经足够,可没想到凌巧春竟然不规定数额,一下子就犯了难了。
上司要钱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没有要求,献多少都无所谓,只是从中看你的心意的状况。这样一来,你若是少了,便怕着他嫌你不够诚心,拿了钱仍旧将你一锅端了。
可是事已至此,赵辉也是不敢再讨价还价的,只能千恩万谢了的出了门,回家自己个儿琢磨了。胆子小的人都容易胡思乱想,他觉得到最后还是自己的性命最宝贵,只要留了命,钱还是可以再赚的,于是干脆咬牙将着产业都卖了,凑足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给凌巧春送去。
凌巧春见着这银票,倒真被数目给惊到了。她原本以为有着两三万就了不起,没想到赵辉这大手笔,一个人几乎就替着她将窟窿补完了。
“少奶奶,这人真可恶,竟然贪污了这么多。”她的几个贴身丫鬟也被着这“巨款”给吓到了,谈起那看起来胆小至极的男人,口气中都是忿忿,“这种硕鼠还留着他做什么,现在既然他将着钱都吐了出来,真该将着他送给官府算了。”
“这人能力不错,拿着贪来的金子做本钱,十来年苦心经营才有了这般家底儿,这么多钱说都是他贪污的倒也冤枉了他。”凌巧春摇了摇头,想了想从中抽出了一万两的银票,然后让着紫菀封起来,“这些钱还给他,就说是我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