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着这话皆是一惊,凌巧春的确说过,可是她既上位以来,行事皆是不温不火到了极点,便不免叫人忘了前面的一席话,可谁知道她怎么这个时候就认了真?
这跑路的差事,虽然辛苦些,但也是个肥差。毕竟是替当家奶奶传话,到哪儿都免不了打赏。若是有人想从中打听消息,那更得重酬他,可比一般守着门的小厮富裕多了。那小厮见着凌巧春竟然要免了他,当下一愣,却是条件反射的跪下求饶道,“奶奶,你就当我不懂事,饶了我这回吧,我这就去通知那几位掌柜的。”
“不必了,我向来说一不二,这路你不愿意跑,愿意跑的人还多着呢。”凌巧春笑了笑,招呼紫菀,“紫菀,去再给我叫个听话的人来,若是府里头找不到,那便去外面买。”
“是。”紫菀跟她久了,自然知道该听谁的话,对着旁边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直接在着匣子里翻着牌子,找着后面的替补人选。
“哎哟,少夫人这么认真做什么,瞧着把这孩子都吓到了。”紫菀挑了牌子,还没来得及拿出去,便见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杵着拐棍走了进来,进门就倚老卖老的这般说着,然后伸手去拉那跪着的小厮。
“是孙姥姥来了啊。”凌巧春笑了笑,抬抬眼皮吩咐左右的小丫鬟,“还不快给孙姥姥端把凳子来。”
“是。”小丫鬟们见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规规矩矩的搬了把椅子来放在前面,孙姥姥也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后看着凌巧春趾高气扬的说道,“少奶奶就看在我的薄面上,饶过这小子吧。”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孙姥姥卖完威风,踢了那小厮一脚,那小厮倒也乖觉,当下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满脸谄笑的说,“小人这就去给你传话去。”
“站住,”凌巧春略微提高了声音叫住了他,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惊讶的孙姥姥,盯着那小厮问道,“谁准你起来了?”
那小厮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凌巧春,没想到她竟然连胡姥姥的帐都不买。
胡姥姥是府中辈分极高的妈妈,她原本是老太太陪嫁过来的人,年轻的时候奶过好几个少爷,其中便有赵荣琛的父亲。后来她的儿媳妇又做过赵荣琛的奶妈,跟着五房一家也算是关系密切了。因着她是资深奶妈,老夫人管家时她是得力的助手,所以后面几位年轻媳妇当家时都对她客气有加,一般的事情怎么也得给她个面子,她的威望也越发的重了。
这次惹事的小子,正是她的孙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敢跟凌巧春讨价还价了。
“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孙姥姥见着凌巧春连她的面子都不卖,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孙姥姥真是回家休息的太久了,连着府中的规矩都忘记了。”凌巧春挑了挑眉,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主子都还没发话,就敢自作主张的动作,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你,”孙姥姥被人恭维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小辈不买她的帐的,顿时就僵立在了那里,恨恨的看着凌巧春,说不出话来。
凌巧春虽然不客气,但却理却没错。
“这么大牌的人,我用不起。”凌巧春看了一眼在地上跪的人,然后平静的吩咐着紫菀,“我记得他是家生子吧?府中向来是不卖人的,我既不想再在府里头看到他,那边只能让他去乡下了,你随便帮他选个地方吧。”
听着凌巧春这话,那小厮才是彻底眼前一黑,让
“我们家向来对下人体恤,少夫人”
“姥姥也知道是体恤,而不是纵容。这等没规矩的奴才还要当大爷一样的养着,等到将来好主大欺奴吗?”凌巧春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几份冷意,目光威严的的盯着孙姥姥,压得她说不出话来。
“哼,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奴婢跟你说不通,我去找老太太说去。”孙姥姥也意识到跟凌巧春这么纠缠下去,当下也不再啰嗦,拉着孙子就闯出了门外。
“少夫人,这,”紫菀拿着牌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凌巧春,不知道这事还要怎么继续。
“放心,老夫人没空管她这些小事的,凌巧春笑了笑,然后毫不在意的吩咐紫菀,“照我刚才的吩咐,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这还只是开始,她真正要震慑的人在后面呢。
有着这一出小插曲,凌巧春再找小厮传话,便没有人敢轻忽了。那新来的孩子明显要胆小些,不过行事却十分谨慎,把关键的时间地点还跟着凌巧春又确定了一遍。凌巧春十分满意,点头对他笑着说道,“我又不是老虎,你也不必如此畏我,只要能把差事办稳妥,慢上一两点也不怕。”
“是。”那孩子应了一声,然后仍旧是如临大敌般的揣着她的牌子去请人了。
凌巧春这次要请的,除了京城中几家大铺子的掌柜之外,还有两个矿上的管事。这些人原本是不在京城的,只是如今过年了,怎么都要回来。况且凌巧春早两天已经找人去探过了底儿,确定他们都在家。
送信的小厮两个时辰后便回来了,七个掌柜中,四个称病,两个叫肚子疼,只有一个来了,是矿上的管事的,姓赵名辉。言语还算客气,不过顾盼之间的神色却颇为倨傲,完全不把凌巧春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凌巧春问着今年收入如何,矿山有什么事情,他也只不咸不淡的答了两句,然后说具体状况,到时候跟着老太君汇报便可。
这个结果,别说凌巧春了,就是紫菀也气愤不已,趁着中午吃饭是便跟着凌巧春抱怨道,“这些人也太怠慢了,现在是你管家,他却一问三不知,动不动就拿老太太压你,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他们这些人怎么也算是一方大员了,平时在矿上那可比我们威风多了,所以他怎么可能瞧得起我?别说我了,就是老太太跟大夫人,怕他们也是口头上敬重几句罢了。”凌巧春摇了摇头,然后对着紫菀说道,“不急,你等着看吧。”
且说赵辉被着凌巧春问了几句,面上一派不屑之色,心中却还警觉着。他这人做事最是谨慎,能升到管事也都是靠自己本事,所以遇到凌巧春忽然叫他们来问话,他是最后一个被叫道的,听着前面几位都称病不来,他却多长了个心眼儿,生怕凌巧春拿这个来发落他们,主动过来了。不过他人虽然是来了,但是见着凌巧春如此年轻,又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内心对着她跟自己的那帮老哥们儿一样蔑视,心想丫头片子懂什么。不过换这么个女人当家,他们在外面想要伸手多捞几个却容易多了。
凌巧春早上盘问了他半天,借故下午还有事问,请他在府中用饭,晚上再走。那管事的想着怎么也是主家,既然来了也不好推脱,便留了下来。凌巧春自然不会来作陪,但是却请了府中几个很是机灵的小厮在前面敬酒,又是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席间频频的劝酒,各种阿谀奉承的话不绝于耳。他虽然小心,却也不由得喝高了。酒过三巡,便有些受不住,赶紧问人厕所在哪里。
一个机灵的小厮引了他去茅房,赵辉解决完存货,出了门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也不知道那小孩儿到哪儿玩去了,竟然将着他一个人丢在此处。他来的时候尿急的厉害,只顾走路,根本没看四周的环境,这会儿出来被冷风一吹,原本就晕乎的脑袋更糨糊了,瞧着满园子的花花草草,只能顺着长廊往前摸着走。
他走了不远,穿过一道垂花拱门,便到了一个虚掩的小门,他想着能找个人问路也成,于是便微微一用力,推开了院门。
门后是一个小四合院,正房厢房一一俱全,只是门却全关着,从着门内传来一阵非常熟悉的声音——打算盘的声音。
莫非这是账房?赵辉有些狐疑的想着,脑袋不由得就清楚了几分。他瞧瞧左右无人,便走到了最近的一个门口,用唾沫舔破了窗纸,趴在那里看了出来。
果然,屋子最中间拼着四张桌子,上面码着山一样高的账本,在靠着里面摆着一溜长条桌,桌上放着算盘,桌后坐着个丫鬟,正在运指如飞的打着算盘。
这阵势,除了打算盘的是女人之外,其它的跟他平常见到的账房无二致。不过那些丫鬟们打算盘时运指如飞,看架势丝毫都不比积年的老手弱啊。
看着这画面,他心猛然跳了一下,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他猜测这些丫鬟们正在算什么时,忽然看到一个丫鬟合起面前的账册,兴奋的对着案首的一名白衣女子叫道,“忍冬姐姐,那个赵辉的账,我们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