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琛虽然孩子气些,可一旦做事却是全力投入,所以当他握住笔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变。
“能御强臣,方能化龙。”当墨滴落在纸上时,赵荣琛脑海里猛然浮现出这八个字,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只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势从笔尖泻出来,滚在地上惊起一片滚雷。
群臣的眼睛虽然不能看到这些,但毕竟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当世人杰,多多少少也能感应到一些气势的变化,当下俱是心神一凛,仿若忽坠冰窟,唯有金世杰和苏立行两个人没有多大变化。
苏立行裁完纸后,不明所以的站在那里,百无聊赖的看着赵荣琛写字,而金世杰磨则是慢悠悠的磨着墨,若有所思的看着赵荣琛落笔,似乎在描摹着什么。
赵荣琛的师傅,当世的天师大人正在茅庐里睡觉,忽然桌上的算筒跳了跳,然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着被摔成两半的龟甲,脸上浮现出惊疑的神色。
“爹,怎么了?”翠儿听到响动,走进来问道。
“遇到了?”天师捡起地上龟裂的龟甲,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爹?”翠儿少有看到父亲这样,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天师摇了摇头,将着龟甲掂了掂,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至少是我们管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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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东西?”当赵荣琛得意洋洋的将着写成的文书展示给众人看时,没有收到预料中的赞扬,反而是一片质疑。
“什么叫就是这个东西?”赵荣琛听着这话,不满的反问道。
“那,那个虽然笔走龙蛇,但好歹也看得出文字,可是你这个,”一个大臣捻着胡子摇头晃脑的说道,“简直就是鬼画符嘛。”
在场的其他人虽然口上没说,但是却也有几个不自觉的点头,因为赵荣琛的笔触比着那更加的“狂放不羁”。
“你们懂什么!”赵荣琛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然后直接搁了笔,“就拿这个去吧,等他们看到了,你们便能知道效果。”
“能否劳赵侍郎再写一份,稍微工整点?”苏相想了想,努力“和善”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不写,要写你自己写去。”赵荣琛任性的说道,然后完全不给他面子直接就甩手走掉了。看着他昂扬出了门,被丢在那里的重臣都目瞪口呆,反倒是皇帝笑着解围,“赵卿一向都是如此率真,大家不要介意。这样把,既然赵卿已经写好了国书,咱们就商议一下,这国书该如何送过去。”
“陛下所言甚是。”林太师虽然不满赵荣琛的态度,却是很符合皇上。
苏相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一眼太后,袖手立在那里。
皇帝将着一切尽收眼底,像是恍然大悟的说道,“瞧我,都忘记问母后了,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陛下已经是个大人了,哀家若事事替你拿着主意,反倒显得哀家专断,所以陛下还是自个儿看着办吧。”太后坐在那里,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副慈母心肠。
“母后教诲的是。”皇帝虚心的应承道,然后看了一眼还没走的苏立行和金世杰,忽然笑着说道,“我记得苏卿和金卿都还在家赋闲中吧?”
太后听着皇帝这话,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帝,但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回陛下,的确是。”苏立行看着皇帝,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了自己身上,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苏卿此次可是立了大功,朕得好好的赏你啊。”皇帝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对他极其满意的样子,扭头看向太后,“母后说是不是?”
“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为国家做了些许小事,有什么好赏赐的。”太后见状打岔的说道,然后给苏立行使了个眼色。
“哎,话不能这么说,”皇帝听着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说道,“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那朕以后还怎么治人?所以一定得赏,而且重重的赏!”
太后跟着苏相听着这话,脸色俱是一变,皇帝却若无其事的思索着说道,“一般情况下,这种状况应该赏苏卿爵位才合适,可苏卿年纪不大,爵位太高不合适,太低了的话朕又拿不出手,着实让人为难啊。”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赏赐了。”苏相见着皇帝这样子,果断的插话。
“君无戏言,朕既然说赏,那就一定得赏。我记得苏卿之前是为县令是不是?”皇帝摸着下巴说道,“他的政绩不错,考核的结果是上上,本来就该升迁。这样把,不如就将苏卿左迁为御史台左监察御史,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苏相听到这官职,眼皮子忽然一跳,当下顾不得礼仪的跨出一步,朝着皇帝一拜,“他这种年纪,少不得还要在地方上磨练几年,就算是迁入中央,也应以功曹做起,万万没有直接成为御史的道理。”
“苏卿娴于庶务,又耿介正直,正是做御史的好材料,朕征召他为朕的耳目口舌,将他留在身边时时劝谏朕,有何不可?”皇帝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说道,倒真是有几分一国之君的尊严,“难道朕连提拔个官员都不行了?”
“这,”虽然皇帝平时的确无权对着官员的升迁指手画脚,但一来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二来皇帝找的理由也十分充分,苏相再蛮横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说不。
太后跟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皇帝既然发了怒,这会儿也只能靠她来圆场,于是笑了笑出声说道,“皇上何必如此生气,不过就是个御史,你要赏赐便赐了就是。苏立行,还不赶快跪下谢恩。”
苏立行看着姑姑、祖父二人与皇帝斗法,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很,他今儿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运道,不过进宫来给人裁了裁纸,接着便应是被人从九品的县令一下子拔擢到七品的监察御史,简直是馅饼砸到了头上。但既然如此,祖父跟姑姑两人却都是极其不愿意的样子,这三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虽然疑惑归疑惑,他本人倒是没有想太多。苏立行原本就是个只专注做事而不注重职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要去偏远地区做难为的父母官了。监察御史官位虽不重,权柄却不轻,有着纠察百官之错,弹劾皇帝得失的权利,十分合他嫉恶如仇的性子。不过这官位虽然不重,但是择人却十分慎重,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再努力个七八年才能实现梦想,却没想到如此容易,所以虽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但还是很高兴的磕头谢恩了。
安顿好苏立行,皇帝又将视线投向了金世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开口道,“既然封了苏卿,我也不好厚此薄彼,所以干脆,金状元也做监察御史吧。右监察御史,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这回却是苏相和林太师同时出声了。
“怎么朕说话你们总是左一个不妥又一个不妥,那朕是不是什么不说什么不做才合你们心意?”皇帝一拍桌子,满脸的怒容,“金卿既然能高中状元,本来就说明了他有宰辅之才,此等人才却等了半年都没有叙用,朕的宰相们就是这样为朕招揽天下英才的,啊?!”
“微臣知罪!”皇帝这么一发怒,底下站着的宰相不管跟这件事有关系没关系,都哗啦啦的跪成了一片。
“陛下,微臣等人并没有阻扰陛下的意思,只是正因为觉得金世杰是栋梁之才,所以才不敢将其贸用。”苏相告罪完之后,直起身子毫不畏惧的与着皇帝对视,“陛下应该也知道,才有大小之分,如今金状元还在长成之期,若贸贸然给他加压,只能揠苗助长,对着他将来不利。所以为了能让金状元更好的辅佐陛下,臣建议此时还是将他放在下面仔细磨练磨练才好。”
“是,微臣也是如此想的。”这个时候林太师也出声了,“就是因为找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太难,所以才令金状元蹉跎至今。不过陛下放心,近日老臣已经想到了安排他的合理位置,这两天便准备拟书的。”
皇帝听着这堆听上去无比正义的话,没有反驳,只是一脸严肃的盯着金世杰,认真的问道,“金世杰,朕且问你,他们都觉得你不行,那你自己觉得你行不行?”
金世杰看了看朝堂上对他虎视眈眈的众人,无论是苏相林太师,还是其它的文武百官,众人脸上的神态各异,却没有一处是友善的。
这些人的面孔他一点都不陌生,从一个乡下小城走到这里,他面对了太多的这种目光,早已麻木。
所以,面对着众人的审视,他暗自吸了口气,然后一脸严肃的跪下,朝着坐上的皇帝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臣不知道臣行不行,但臣知道,只要陛下说臣可以,那臣便是万死,也会做到那个行。”
“好!”皇帝听着这话,大笑了起来,然后重重一拍案,“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右御史。若有人不服,直接来与朕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