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原、钱盛两人放慢了步伐,此时雨已将尽,漆黑的街巷伸手不见五指,仅能凭着月光看到房屋的轮廓。在哒哒哒的雨声中,钱盛依着记忆,向教导员的小区走去。
最高六楼的多层建筑小区在上海数不胜数,很多都建造于九十年代左右,没有人防设施,这些房子根本无法面对核爆的侵袭,大多数已经摧毁殆尽,仅有小部分还留有一两层楼,但从空洞的门窗来看,显然也没人在里面。
望着一片死寂,钱盛哀叹道:“没活人咯。”
“嘘~”段原连忙让钱盛收声,并指着远处一幢半截的房子。
雨后的夜空原本安静无声,除了雨水滴答,这个世界仿佛被抽干了空气一般。然而在段原所指的地方,分明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带着呼吸的节奏。是人、是兽?在说话、在进食?段原完全分不清楚,他对着钱盛摆了摆手,钱盛会意地提起枪戒备,段原则趴着一点点挪向那栋半截的房子。
说是半截的房子,因为这原本六层的居民楼只剩下三层不到,墙体也没有一面是完整的,在底楼处,一些破砖块被垒了起来,堵住了其中一堵破墙,怪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段原慢慢凑上去,从缝隙里朝里张望,里面漆黑一片,如同黑洞一般,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声音却是实实在在地从里面传了出来。段原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咀嚼声,并且是狼吞虎咽的样子,然而里面不知是人是兽的生物显然是刻意地在压制自己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声音终于停止,但再也没发出其他声响。段原轻轻摸出强光手电,对准破墙的缝隙,按下了手电开关,在强光的照射下,屋内恍如天堂一般明亮,然而里面的景象却如地狱一般惊悚。
里面是一间约为十来平米的小卧室,床已经被竖起来推到了一边,地上蹲着三个人一样的生物,他们围坐在一起,当中则是一滩血肉,上面还有皮毛。段原仔细分辨了一下,蹲着的的确是人,只是由于满脸血污,头发长且乱,身上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此乍看之下分不清。由于强光的作用,三个人眼睛瞬间闭了起来,随后用手挡住,拼命的向后退。
钱盛此时看到段原对着屋子打开了手电,因此马上靠拢过来,他也透过缝隙朝里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是什么人?”
此时三个人中最大的一个发出了声音:“我们只是抓了一条狗吃,不要杀我们,我们已经没东西了。”
“我们不是过来抢东西的。”段原轻声说道,他看到这三个人除了身边一根棍子,没有其他武器,因此放心不少,“我要穿过市区去洋浦,你知道怎么走安全?”
“快把手电关了吧。”这次说话的似乎是一个女的。
“你别说话!”男的发出了呵斥,“不过你们赶紧关掉手电,这里太危险了。”
段原将手电关上:“大半夜的外面还有人会抢东西?”
男子将头凑到缝隙处:“这里不止抢东西,一切有用的都会抢,包括人。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晚上人最多吗?”
段原此时已经闻到了男子散发出的一股恶臭味:“我们从乡下出来的,想到洋浦的解放军大学去。”
“乡下……乡下多好啊,你们干嘛出来?我们想离开这里都寸步难行。你们去市区简直就是自杀。”男子说道。
“这你不用操心,就告诉我们怎么过去吧?”
“你们进来说,外面太危险了。”男子缓缓地将一个木板移开,钱盛与段原也没犹豫,马上钻了进去。
“你们刚才吃东西就这么生吃了?”钱盛忍不住问道。
“你还能生火?”男子倒是好奇了,“我们已经一个礼拜没吃的了,晚上的时候一条狗进来躲雨,正好被我们逮着,能吃个饱就不错了。你们怎么都没在外面待过吗?”
“我们住在一个防空洞里面,条件也不好,但至少有的吃有的睡,不用像你们一样提心吊胆。”段原回答。
旁边那个女的实在等不及了:“能带我们去吗?你至少带着孩子去吧,你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你先告诉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外面还有什么组织在运作么?”段原问道。
“组织?”男子慢慢说道,“我原本就是敏航区新庄街道的居委主任,核爆前几天我们就接到上面通知撤离的告示,但是也没什么人来盯着这件事,也没人组织。我就觉着应该是和以前防震抗洪一个德行,应付着过就行。因此我们居委就自己组织了一下防空演练,然后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后来到了舟山那颗爆炸之后,我发现上级部门都联系不到了,通讯线路也停止运作了,就一下子感到大事不妙。我马上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然后开着车子往一个小区的地下人防办公室赶。才到就听到外面坍塌的声音,这下知道上海也炸了。接着我一家子和单位几个同事一起窝在人防办公室内等救援,谁知道一等就是等了个把礼拜,直到把东西吃光了,只能出去看看啥情况。出去之后发现整个城市都烧的差不多了,马路上都是死人,然后我们就往各家赶,看看还有啥活口,有什么能吃的。然而出去没几天,食物没找着,倒找着三五成群的强盗,他们上来就抢东西。到后来吃的不够时就开始抢人,咱一群人逃的逃,死的死,这会儿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了。我们一开始在白天去废墟里找吃的,后来还没看见吃的东西,后面就会有人追过来,因此就换成晚上出门。但是晚上出门也不好,虽然好躲藏,可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因此晚上出来的人特多。运气好碰到你们这样的,运气不好就是被强盗追。要不是寸步难移,我们早就去乡下逃难了。想不到你们还自己进来。对了,你们有啥吃的?”
“你先告诉我们怎么去洋浦。”段原说。
“现在水源都已经断了,人们只能待在黄浦江和苏州河过,因此河流旁边人多,你们离开河走就好。现在拿点吃的给我们吧。“
段原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摸着黑递给了那男人,两个人手一接触,段原就发现不好。他只感觉那个人腾得一下跳到自己的身后,用另一只手臂卡住自己的脖子,死死地向后拉,做出锁喉的动作。段原一下子气也喘不过来,也无法呼救,只得双手抵住手臂,两腿狂踢,一小会儿功夫,段原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这短暂的十几秒钟钱盛是毫无察觉的,在这一片漆黑之中,他只知道段原在递给男子什么东西,随后便是衣服擦动的声音,正当他纳闷的时候,似乎有人在猛踢自己,钱盛心头一惊,习惯性地从腰上掏出手枪并打开了保险。这时钱盛突然感觉身前有人猛的压了上来,并掐住自己的脖子。随着砰的一声响,钱盛扣响了扳机,身前压着的人便软软的滑向一侧。
这时钱盛连忙打开手电,这才发现压自己的就是那名男子,而段原则闭着眼睛,在屋子的一侧软软的躺着,手上还拿着一包压缩饼干,而另外两个人则蜷缩在一团瑟瑟发抖。
钱盛马上走到段原身边,发现他身上并没伤口,呼吸也比较平稳,似乎是晕了过去。正当他想质问那两个人时,钱盛听到外面有脚步踩在废墟上的声音,于是便马上关掉手电,紧盯着入口的方向举枪戒备。一会儿之后,钱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然后又是搬动瓦砾的声音,而这声音离自己是越来越近,钱盛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妈·的,今天还被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钱盛心里暗想。
当最后一片遮挡物被起开之后,有一个人拿着一个火把探头进来,钱盛不假思索地用步枪来了一个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