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中了状元,刚舒坦了几天,就被国家的命运给紧紧地攫住了。就在这一年6月,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
自从日本在1868年施行了明治维新后,资本主义便开始高速发展,这与封建残余经济及天皇制的国家机器相结合,对外非常具有侵略性。明治天皇于1869年颁布“御笔信”,飞扬跋扈地声称要“开拓万里波涛”,狂妄地宣布要“国威于四方”。而他们的第一个开拓的目标就是他们的邻国——朝鲜和中国。
1894年,本来就被日本虎视的朝鲜发生了东学党起义,这便给了日本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马上命令大批的军队侵入朝鲜,想要一口吞掉清朝按约常驻朝鲜的一千五百名的军队。如此,眼看就要爆发一场战争。中国国内的人民没有不紧张的。然而,中国清朝统治者太过腐败了,在此种局势之下,他们还依然是醉生梦死。老佛爷慈禧像没事一样,还一心要保持虚假的和平样子,在甲午之年鼓乐喧天,敲敲打打大庆她的六十寿诞。想以此来向国内之人彰显威风,从而牢牢把持朝廷大权。慈禧为了自己快活,无视朝中大臣的反对,挪用海军军费五百万两白银修建颐和园。
跟日本的交涉方面,慈禧和李鸿章狼狈为奸,一再卖国妥协,怯战求和。常挂在他们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在此心理支配下,他们勒令自己的军队必须要静守勿动。他们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不先与他们开战,想他们也不会动手!”
真是懦弱者的生存心理!然而,当时日本国的目的是要侵略中国,哪管你这些?若论理的话,他们也就不会做出以上的行为。你越是表现得胆怯,他越是强悍,越是要侵略你。因此,更加紧了各种军事部署,接连地制造摩擦,进行挑衅。
这一年的7月25日,日本军队对中国军队不宣而战,于丰岛海面及朝鲜的牙山,同时朝中国军队开火,发起攻击。
被迫抗战
当时的大清朝廷分作两大派,即主战派和主和派。光绪皇帝是一位很想有所作为的皇帝,他和他的老师翁同龢等一些官员,主张和侵略者日本人开战;而以慈禧太后和李鸿章为首的一些官员则力主和谈,他们认为只有和才能生存。两派之间的斗争很是激烈。而当时的情况是,光绪虽贵为皇帝,却没有实权,真正的实权都操纵在慈禧太后的手中。光绪皇帝身边都是一些正直的、希望通过改革能够富强中华的有志之士,而慈禧太后身边,追随奉承巴结的都是一些心地阴险、狡猾多端、掌有实权的奸佞之辈。
张謇是力主抗战的,自然属于光绪和翁同龢一派。
主战派忧国忧民,心急火燎;主和派心思泰然,浮华享受。主和派握有实权,自然对于主战派来说具有压倒性优势,主战派在他们面前只是努力抗争而已。而慈禧太后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又媚外欺内,主战派处境艰难,很难有所作为。
张謇和翁同龢他们一些人整日在一起计议,如何对付这个危局。可以说,张謇一辈子都是在抗争和奋斗中度过的,前期是为了洗家耻而努力进行科举,科举好不容易成功后,又开始把自己的整个身心投入到挽救民族的命运中来。
看着日本侵略者气焰一天比一天嚣张,张謇义愤填膺,胸中涌动着一股气。他预感到煌煌大中华将会遭到被瓜分的危险,他积极宣传抗战,经常在翰林院里慷慨陈词。当时他提到最多的一个句话就是:“士苟以洗国耻,觉民智为心!”
他的老师翁同龢也正是军机大臣,张謇在朝廷上更是多依赖于他,希望他能为抗战多多出力,挽救民族命运。
事情如此紧急,朝廷还好像是无事一样,迟迟难以做出决定。急得张謇每见恩师翁同龢都是声泪俱下。他极力劝说翁同龢要请皇帝及早做出决定,直陈光绪,赶紧开战。
翁同龢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更加坚定了志向,不断地同皇帝商量此事,坚决主张对日做出强硬的还击。光绪皇帝也同意他们的看法,然而,光绪皇帝上头还有个慈禧老佛爷!他必须要老佛爷点头才能动用军队,还击日本。
光绪皇帝也在不断地与慈禧太后陈说此事。一些正直有识的大臣也纷纷上书慈禧太后,陈述利害,力主对日还击。
在日本人不宣而战的炮火下,中国人民真是群情激愤,不主张还击的慈禧太后,也不得不答应抗战,将翁同龢起用为军机大臣,于这年的八月,正式宣布对日作战。
接连失利
清政府宣布对日作战后,张謇积极支持翁同龢的主战抗日政策。他利用在朝鲜跟日本侵略者直接对抗的经验,极力为帝党献计献策。就在这一年的6月到9月期间,他和翁同龢的来往书信最多,深入地讨论中日战争对策。
然而,当权派是迫于无奈才宣布抗战的,也可以说是消极抗战,凡事并不积极支持,如此,这个抗战也就很难顺利进行。面对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当权派总是想着投降,战争的成功与否可以想见。
两国兵戎相见,刀枪相向,战火连天,有信心者,底气足者自然强,而无后援力量的中国军队自然显得弱,打一阵子就会感觉力不从心,遇事不顺,调度不灵,军备不足,捉襟见肘。平壤之战、黄海海战节节失败。李鸿章这个掌管重军的大臣根本无心抗战,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他对于国家兴亡,不管不顾,在敌人发起攻击之时,急慌慌命令自己的北洋舰队藏在威海卫港里,绝对不允许出大洋抗战。他还对陆军下命令:“可守则守,不可则退!”如此,怎么能打胜仗?
李鸿章这个军事主帅,公然命令自己的军队自撤藩篱,把祖国的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日本帝国主义,这当然更让全国人民激愤异常,恨不能吃了李鸿章的肉。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北洋大臣,慈禧太后老佛爷跟前的大红人!
在学者们聚集的翰林院内,学者们都叫翻了天,个个眼珠子瞪出了血,牙齿都咬碎了,齐声大骂李鸿章这个误国的大奸贼。他们三十五名翰林联合写了一道弹劾的奏折,递送皇帝,要求将李鸿章这个卖国贼以误国罪论处。其中,张謇是他们的主要畅导者,声音最为响亮。
然而,李鸿章岂是他们几个没有实权的翰林能够轻易斗倒的吗?当时的李鸿章可是权倾整个朝野的北洋大臣!谁能够斗得过他?即便是光绪也是拿他没办法的。他的后台是慈禧老佛爷,他当时在朝野中的影响力,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炙手可热,顺之则昌,逆之则亡!”那时候的官场流行着一句话:“想当官不可得罪李鸿章,想当大官更不可得罪李鸿章。”这些翰林们怎么能撼得动这样一个李鸿章呢?即便是张謇中了状元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编撰而已,还是在李鸿章的手里掌握着。
从以往的惯例看,像张謇这样的六品官,正是应当对李鸿章脐门求荣,努力巴结的时候,有谁会跟他李鸿章作对呢?没想到,张謇却领着一帮翰林大张旗鼓地弹劾他。在这非常的时候,不光是张謇不顾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很多人都不顾了,这是翰林院三十五名翰林集体上告呀!
不仅如此,张謇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心里还是难以平静,便又马上根据自己的感受,加上还有些爱国心有一丝正义感的刚从朝鲜回来的袁世凯带回来的最新材料,一个人写了一本《呈劾大学士李鸿章》的奏折,准备呈给光绪皇帝。
张謇的这本奏折自光绪帝八年李鸿章对朝鲜问题的处理造成的不良后果入手,一桩桩,一件件,将李鸿章的种种无法宽恕的罪状都列了出来。张謇一针见血地指斥道:
直隶总督李鸿章,自任北洋大臣以来,凡遇外洋侵侮中国之事,无一不坚持和议。天下之人,以是集其诟病,以为李鸿章主和误国。而窃综其前后心迹观之,则二十年来败坏和局者,李鸿章一人而已。
他用详尽的实例,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李鸿章这个奸臣的卖国行为,戳破了他卑鄙可耻的嘴脸。他在奏折里激愤地写道:
试问以四朝之元老,筹三省之海防:统胜兵精卒五十营,设机厂、学堂六七处,历时二十年之久,用财数千万之多,一旦有事……曾无一端立于可战之地,以善可和之局。稍有人理,能无痛心!
张謇在这本奏疏里再次强烈请求朝廷将“非特败战,并且败和”的李鸿章革职查办,按照国法军法论处!
父亡奔丧动真念
张謇弹劾李鸿章的《呈劾大学士李鸿章》奏折,成为了一篇声讨北洋大臣李鸿章的檄文,深深触及了李鸿章的要害,抒发了人们对于求和派的强烈愤怒,使李鸿章的用心更大白于天下,甚至要使他臭名昭著,人人都晓得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李鸿章更为主要的是,拔去三眼花翎,摘去黄马褂,从此后,他在政治上也开始走滑坡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谁会愿意死死地跟着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大势已去的人呢?那是自寻死路,这就使李鸿章无法得意了……
而具有大无畏精神的张謇呢?虽然人人都为他捏着一把汗,然而,都打心眼里敬佩他,觉得他实在是一位大英雄,不亚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大英雄。
然而,李鸿章虽然被削职被贬官,慈禧太后依然看重于他。他还是大权在握,依旧是作威作福,操持着朝廷大权,国家的命运也还在他的影响之下。张謇心里很是难受,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深觉官场的腐败。在九仞宫墙之内,并不是他张謇的用武之地,金榜题名,也不过是空负凌云志,与其当个三品四品无为的官,还不如做一些对国家与社会有用之事。
其实,慈禧太后也一向是欣赏张謇的才华的。有一次,雪后天晴,张謇和一班文臣陪着慈禧老佛爷在后宫花园内一边赏雪,一边谈话。慈禧老佛爷看见缸口上有一圈残雪未化,忽然心一动,便出了一个上联:
雪落缸口,天赐一条玉带。
张謇马上对道:
虹出海外,地涌半副金杯。
慈禧听了很是兴奋,此联对得真是太好太巧妙了,上联是由小至大,下联是由大至小,身边的大臣们也极力赞好,见老佛爷高兴,叫好声更是喊得高了。说:“此联只有状元公才能对得出来呀!”
……
然而,有一次,张謇和众多的文武官员迎接慈禧老佛爷从颐和园回宫。那一天,刚赶上天气变化,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那雨真是大,就像是有人用盆从天下往倒一样。下得让人心颤,感觉天是快要塌了一般。地上一片汪洋,足有一尺来深了,本是盛夏季节,却让人身上冷得发抖。然而,由于朝廷的制度,等级的森严,那一天,就连七八十岁的老臣也还是跪在冰凉的水里迎接慈禧的凤驾。大雨自老臣的帽子边上的红缨子上泻下来,不单是官服被染红了,就连身子周围的泥水也弄成了殷红殷红的一大片。很是让人忧心,这些大臣们在这雨水中是否会死去。
这时候,慈禧老佛爷的凤驾到了,凤驾摆得依旧很长,不减平时威武之气,让人生畏,队伍如入无人之境,吆吆喝喝地走过来,大臣们把头叩得更低了,也更显得慈禧的高大……从而也显得更是冷酷无情。
这件事,对于张謇感触很深,很受刺激。当官的在皇室面前也真如奴才一样,简直就不是人,甚至连一条虫都不如。这使他刚中了状元,就有了些厌倦之意。
此事过后没多长时间,通州老家突然发来急电说,他的父亲病了,很是严重,年纪大了,恐怕是很难熬过这一关。张謇得知这一消息,顿时泪水横流,自己可是没伺候老父几天,难道老父这就要过世了吗?他既心伤又心急地连忙向朝廷告假,要回乡探父。他从天津坐上轮船经上海,下南通……他的心里急呀……几天时间,喉咙也哑了,嘴唇也裂了,舌头也干了,眼睛也红了,简直没了人样。
可是,他还是没有赶上。待他回至老家的时候,他的老父亲张彭年已经故去两天了,只待他回去殡葬。
老父亲直条条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能动弹了,已经远去,此后张謇再也不能和他的老父亲对话了……张謇一进家门,就扑倒在了他的老父亲遗体前,哭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使在场的人无不大放悲声,陪着他哭泣。子侄们怕他出事,忙上去护持于他。
张謇那个痛,为了当官,连老父去世自己都不在跟前,真是遗恨百年!这算什么呢?是做儿子的不孝吗?他哭了又哭……
父亲的去世,对他影响很大,感觉心里空落,可谓是国破父亡……
张謇触景生情,思想自己中状元在京城里那些事情,很是郁闷,逐渐就懒得再回京城了,他觉得自己在京城里也做不出什么事情,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人蹂躏,自己却徒有力而无法施展,不如在家乡,守着自己的乡亲们。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牵着他的生命线,最重要的是这块土里埋葬着他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