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如果是现在的我,即使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途径进入到少林寺,达到出家的目的。但那时的我特别的脆弱,思想更是极端,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听到门票要一百元再想起在包子铺听到的那番话,顿时感到万念俱焚,唯有一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佛法讲究的是缘份,或许我和佛家还没有达到要出家为僧的那种佛缘。佛法又讲究顿悟,只要心中有佛,便能立地成佛。
那年腊月那天,站在少林寺前心灰意冷、万念俱焚的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心底说:“还是去死吧,这个世界容不下我。”
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对面的一座座山峰高耸入云,峰顶云蒸雾绕,一片氤氲。心想自己没能死在柳州,也没死在桂林,现在就要死在河南的这片崇山之中了。不过也好,就让这里的千年佛号来超度我这颗为情所伤的痴情灵魂吧。
延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然后转弯进入一片洼地,踏着落地还未融化的积雪穿过这片种着油菜和小麦的洼地就来到了少林寺对面那一座座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是一条足有两米多宽,一米多深绕山脚而挖的沟壑。沟壑延山的那边是密密丛丛的树林。我站在沟壑边,举目环顾这片绵延到山顶的树林,希望看到一条登山的小径,然而厚厚的树叶上覆盖着皑皑的积雪,很难发现哪里有路。
一番察看无果后,我只能跨过这不宽的沟壑,朝着树木稍微稀疏的地方,踏着厚厚的落叶上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顶爬去。
在山脚下察看登山的路径时,心中还有一些犹豫,更有一些恐惧。然而爬到半山腰时,浑身开始散发出大量的热量,头脑也热烘烘的,那些恐惧就被驱散了。想到很快就要接近目的地,到达目的地后纵身一跳后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忍受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和折磨了,心中甚至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爬啊……爬啊……
不知滑倒多少次,摔了多少跤。在那种莫名的兴奋的鼓动下我摔倒了马上爬起来继续向上爬,终于爬上了山顶,爬到了死神的脚下。
爬到了那一排山峰的最高峰后,我跌坐在一块岩石上喘了一阵粗气。待气喘匀,心跳平稳后,我卸下背包,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那把镌刻着岁月痕迹的口琴,反复抚摩一阵后放到嘴边,吹起了属于我自己的绝唱。
在《梁祝》那缠绵悱恻的旋律中我最后一次回忆起和盈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泪水最后一次的划过我的脸庞流了下来……
良久……
我将口琴放入背包里,又从背包里拿出了巴金先生的那部《家》。想起读这部书时,我好羡慕书中的觉慧,因为他有觉新和觉民那么好的两个哥哥,如果我的两个哥哥有他们的哪怕一半好,我的家就可能不会沦落成这样,我也可能不会走上自杀的道路。
轻轻的翻开这部《家》,亲人们的相片再次映入眼帘。我拿起相片,端详着,良久,良久——直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深深的刻入我的灵魂里。
最后,我将相片放入书中,合上书。从背包里摸出打火机,将书放入背包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背包的一角,很快熊熊的火焰就将整个背包吞噬。
火焰快熄灭的时候,我想起自己的身份证还在外套胸口的口袋里,于是赶紧掏出来,丢到还未熄灭的火焰中,我看到身份证上自己的那张脸在火焰中快速的扭曲、变形,很快就被火焰吞噬。化成一缕青烟,一丝灰烬。
烧掉了身份证,达到了“毁尸灭迹”的目的后我又想起屁股后面的口袋里还有十几元钱,我可不想这罪恶、肮脏的东西随着我的身体一起腐烂,于是又从口袋里掏出那点钱。
掏出这些钱时我想起王国维先生在颐和园投水自杀后口袋里还剩四元六角,他到颐和园时还是从一个同事那里借了五元钱,颐和园门票四角。我想自己和王国维先生当然没法比(即使写了一些文章,但全被我扼杀在襁褓之中),不过临死时比他还富有一点。
我没有将这点钱投入到那还未熄灭的火焰中,我不想让它沾污到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只是将这些钱揉成一团随手抛到了山谷中。
随后我来到一处比较陡峭的山崖边,然后攀上了山崖边一块巉岩上。我站在这块巉岩上向下看了一眼,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高度没有万丈,几百丈肯定有的,跳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
我努力的稳住有些打颤的双腿,然后深吸一口气,最后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永别了,我的亲人!”随即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