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随着这由远而近的吆喝声响起,一位穿着酱紫色制服推着一辆长度两米左右、高度一米左右、比车厢里过道略窄一点上面摆着各种零食的手推车的中年胖妇女缓缓而来。
过道已被没有座位的人们和各种行李填满,然而当这个胖妇女推着手推车经过时人们不得不将这些行李挪开,可是有些行李箱太大,根本无处可挪。没办法,行李箱的主人只得将这只行李箱高举过顶,然后侧身让这手推车通过。
等这辆手推车通过后,经过这番折腾的人们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波刚平,一浪又起,后面又来了一个像前面一样的卖水果的手推车。人们不得不再次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一遍。看着那高举过顶摇摇晃晃的大行李箱,真担心会失手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
也不得不感叹这卖东西的人的大无畏精神,为了赚钱,没路硬挤也挤出一条路来。
在卖水果的和卖零食的手推车过去之后,就没有手推车过来了。有座位的人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有的都扯起了鼾声;没座位的有的扒在座位的靠背上打起了盹;没靠背可扒的人也扒到了自己的行李上。而我挤在厕所门前,既无座位可坐,又无靠背可扒,连行李都没有,只能靠在厕所的门上眯起眼睛。然而这样也不行,我在厕所的门上还没靠安稳就有人过来上厕所了。
又是一阵你拥我挤、你推我搡之后,那人好不容易挤到了我所呆着的厕所门前。这时我想呆在这个位置实在不是长久之计,火车上这么多人上起厕所来,不用到柳州跳山崖去死就给上厕所的人折腾死了。可是我看了一眼周围挤的密不透风的人群真不知怎么离开这里。还好这时上厕所的人扭了几次门拉手都没能打开厕所门,最后只得悻悻的住回走了。只见他嘴里一边说着“麻烦让一让”一边用两手将拥挤的人群拨开一条缝强行挤过去,我赶紧跟上,在那道缝还未合上时也挤了过去。
跟着那个人挤了几步后,我发现车厢的车门处没有挤满人,竟然还有很大的一块空隙,于是我赶紧挤到了那里。
我在那处空隙里刚站稳,火车就晃动了起来。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到站台上的路灯慢慢向后退去,后一盏消失后接着前一盏又进入了视线,很快又消失,前一盏再出现,这些路灯一盏盏的从我的眼前闪过,速度越来越快,由开始的一个个点很快就连成了一条线,这条光线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然后面前就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火车启动了,载着我驶向生命的终点。
我开始还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太拥挤的地方,然而这点庆幸就像刚才车窗外的路灯一样随着火车的行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虽然火车的车门紧闭着,门缝处还有一层厚厚的塑料皮填塞着,然而外面的寒风随着火车的行驶很快就从门缝处钻进来,真是无孔不入。在车厢里挤的热火朝天的我很快就有了阵阵的寒意。在火车驶出还不到一个小时后,我感到自己像呆在冰窑中一样。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没人呆了。我想再这样呆下去不到柳州我就要被冰死了。于是我又开始往拥挤不堪的人群里挤。
一直挤到了车厢里,这时的车厢里那是一幅什么景象啊,就像打了一场持久战的士兵在战争稍微停歇下来后躺在战壕中一样,横七竖八的全都进入了梦乡。
我打量着这些疲倦的人们,看着他们各种各样奇特的睡姿。心想他们虽然艰辛,但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不久他们就可以回到温馨的家中,享受久违的亲情。
而我呢?我想我也是在回家,只是他们回的是身心之家,而我回的是生命之家。
生命之家又是什么样子的呢?那里有亲人们的迎接和拥抱吗?我想到已故的我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外婆、奶奶,还有特别疼爱我的爷爷、妈妈,他们会在那里等我吗?他们还认识我、记得我吗?他们如果认识我并记得我,他们会责怪我吗?母亲十月怀胎,还差一点被带去引产了,可谓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才好不容易生下了我,然后一把屎一把尿的将我养大,而我却这样断送她辛辛苦苦培育的生命,想到母亲我又想到年迈的父亲,两个哥哥都那么不成器,他所有的期望都在我一个人身上,而我却要辜负他的期望……想着想着,我的心又被痛苦紧紧的攥住,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蹲了下去。
我是不孝的儿子,我是不肖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