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两天之后又发工资了,公司的工资是发一半,压一半到年底全部发。我那个月做了两千多元,所以拿到一千一百多块,我做坏的工件一分钱也没有扣我的,而且前几天给我的两百元也没算到工资里。心中不仅激动更是感动。想想在家乡建筑工地上累的要死两个月还没有这里一个月挣的多。
晚上去公用电话亭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可说了不上十句父亲就挂断了,那时手机才刚问世,公用电话费还是很贵的,要一元五角一分钟,父亲接电话还要跑到我家隔壁的隔壁的开商店的王婶家接电话,我知道他怕给人家添麻烦,还怕我浪费电话费。因为家里欠了很多债,所以父亲现在变的特别节约。
三天之后,我读完了雨果的《悲惨世界》,这部书给当时的我的震撼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的整个身心都像是接受了一次圣洁的洗礼。于是在看完这部书的当晚我就跑到书店买回了雨果的另外几部名著《巴黎圣母院》、《笑面人》、《九三年》。
除了读书,我还有另外两个兴趣爱好:庞中华的硬笔书法和吹口琴。
每当读了几个小时的书后,我都要临摹几篇庞中华的字帖或吹一段曲子来舒缓一下紧张和兴奋的神经。
提到书法和口琴,我是怎样认识并爱上的,这里还有一段故事:
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下学期,每到傍晚,村庄后的小河边就会传来悦耳但又让人心酸的琴声。放学后的我,写完作业和小伙伴晚的热火朝天时一听到这琴声就会停下来,然后一个人像着了魔似的离开小伙伴朝琴声走去。
那琴声似乎能拨动我心中的某根弦,一旦拨动了那根弦就好像打开了我的心门,我就进入一个神秘的虚幻世界。
我就那样被琴声吸引着来到小河边,河边垂柳树下的青草地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男子,在夕阳的余辉下正全神贯注的吹着口琴。那画面像诗又像画,更像我进入的那个神秘的虚幻世界。只是那个长发披肩的男子是我们村上的,大家现在都叫他“文孬子”。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我对他却很陌生,从未有过接触。主要是人们说他神经有问题,会打人的。所以我们小孩子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有几个调皮的小伙伴看到他就跑远,然后在远处向他扔泥疙瘩,一边扔泥疙瘩一边唱道:“孬子孬,跟狗跑,跑到大山凹(wa),狗子咬得屁一炸……”他从不理会那些向他扔泥疙瘩的小伙伴,只是默默的走开,也从未打过人。
那天傍晚在小河边远远的听了一段琴声后,我就跑回家问母亲关于“文孬子”的事情。母亲却欲言又止,然后说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事情的好,就将我打发了。
母亲越不说,我的好奇心就越强烈。
后来终于从村里老光棍王二伯那里打听到关于“文孬子”的很多事情。
“文孬子”以前并不孬,长的像岩边的一棵松树,王二伯不会用成语,按他的形容那叫玉树临风,真正的一表人才,而且还写的一手好字,村里很多家过年的对联以前都是他写的。“文孬子”高中毕业后去常州打工了,第一年还没到过年就带回了一个仙女下凡似的媳妇,带回来后不知羡煞多少村里打着光棍的大年青年。
可惜的是就在他将媳妇带回来的第三天,就有两三辆轿车开进了我们村庄,在一溜烟的灰尘中“文孬子”带回来的仙女下凡似的媳妇就被开来的轿车带走了。
第二天“文孬子”又去了常州,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只是这次没能带回那个仙女下凡似的媳妇。回来后“文孬子”就像变了个人,整天傻呆呆的,过了三四天他竟然爬到我们山坡上的一处高压电线杆上,然后跳了下来,身上骨头摔断了好几根,头脑好像也摔出了问题,以后村里人就叫他“文孬子”了。
快过年时,也在常州打工的同乡回来告诉大家原来“文孬子”带回的媳妇是常州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的女儿。“文孬子”就是在那个大老板的公司打工的,大老板的女儿看中了“文孬子”,但她的父母却看不上,因为“文孬子”在他们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打工仔。女儿被家里逼的没办法就和“文孬子”私奔来到了我们村里。可是她父母很快就通过在他们厂里打工的“文孬子”同乡找到了“文孬子”家里并带走了他们的女儿。回去还把他们的女儿囚禁了起来。
当时他们的女儿已经怀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他们就逼着女儿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女儿被逼的走投无路,想从家里逃出来,她用被单系在三楼窗台上,想顺着被单溜下来,可没想到在慌乱中一不小心竟然失足从家中的三楼窗口掉下来,摔死了,一尸两命!
我想这样的结果不是她父母想要看到的,我现在也是做了父母的人,很能体会父母想让子女过的更好的心情,可是人一旦有了念想,就很容易偏离正常的轨道,念想越强烈越容易偏离,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最后形成佛家所说的“我慢我执”。像现在的很多父母怕自己的孩子不能咬碎食物,而伤了肠胃。结果自己嚼碎再给孩子喂下去,殊不知这样做孩子的肠胃因得不到锻练而更容易受伤害。所以我认为子女的路必须由他们自己去走,只有在摸爬滚打中得到锻练,他们才有更强健的身心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文孬子”的故事从老光棍王二伯那因为没有牙而有些含糊不清的口中说出来,在年幼的我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文孬子”的身上竟然发生了这样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以后傍晚小河边的琴声一响起,我都会跑过去静静的聆听,也由刚开始的远远聆听到慢慢的走到他身边零距离聆听,尤其是知道他身上发生的故事后,我不再觉得他可怕,而是觉得他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