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精大喊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死了?女巫死了?是您杀死的?”他大大地松了口气,继续说,“那你们就是朋友了!”
他们终于能像斯库波说的,好好休息一下了。先前女巫把门锁上,命令洞穴人不得打扰,所以现在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进来。第一件要处理的当然是帕德格莱姆烧伤的脚。他们从王子的房间拿来些干净衣服,撕成碎条,从餐桌上拿点黄油、色拉油之类的抹在布条内侧,缠在帕德格莱姆的脚上。一切完毕后,他们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开始讨论如何逃离地下王国。
据瑞廉说,这里有很多出口通往地上,他几乎全去过。但不是自己,每次都由女王带着进出。到达这些出口必须乘船渡过无阳海。他说:“如果洞穴人看到我没和女巫一起去港口,而是与四个陌生人一起叫船出海,他们会作何反应,没人猜得到。他们很有可能会问些奇怪的问题。另一方面,那个用来侵略地上王国的地道入口就在无阳海那边,离此只有几英里远。”王子知道地道已经快完成了,目前离地面只有几英尺。没准现在已经挖好了,女巫当时就是来告诉他这件事的,让他准备发动袭击。就算没完成,给他们几小时也足够了——如果他们能顺利到那儿,如果隧道没人把守的话。几小时之内他们也可以将它挖通。这些都是潜在的困难。
“如果你们问我的话……”帕德格莱姆说,这时他被斯库波打断了。
“我说,”斯库波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我已经注意它很久了!”吉尔说。
实际上,他们都听见了,一开始声音很小,如今才渐渐变大,所以他们也弄不清自己首次听见声音是什么时候。那声音十分微弱,和微风差不多,也像很远地方传来的车马声。然后,它渐渐发展成海洋的低吟。最后是轰鸣和万马奔腾之声。如今,它又像是说话声夹杂着拉着长音的怒吼声。
“以狮王的名义,”瑞廉王子说,“这片沉默的大地终于有点声音了。”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到一边。其他人都凑过去朝窗外瞧。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道刺眼的红光。红色光斑反射到地下王国的屋顶上,屋顶很高,大约有几千英尺,透过光他们才能看到这里的石制天花板,也许以前它都隐藏在浓浓的黑暗中。红光从城市远端传来,所以被许多既暗且高的楼房遮挡住,但它仍照亮了许多通往城堡的街道。街上发生的事情非常奇怪。那些挤成一团、安安静静的洞穴人不见了;相反,这些洞穴人开始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的横冲直撞。他们躲躲藏藏,不想被发现:先隐藏在堡垒或门洞的阴影中,然后急冲到开阔地带寻找新的掩体。但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地精居然还发出声音。四面八方的喊声不绝于耳。港口地带声音最大,低沉的吼声逐渐放大,甚至震得整个城市都在抖动。
“洞穴人怎么了?”斯库波问,“是他们在嚷吗?”
“这简直不可能。”王子说,“我被囚禁的这些年从没听这些家伙大声说过话。是什么别的怪物吧,我觉得。”
“那边的红光是什么?”吉尔问,“什么东西着火了吗?”
“如果你问我的话,”帕德格莱姆说,“我认为那是从地球中心冒出来的火,一座新火山就要诞生了。而我们就在火山中央,我一点都不怀疑。”
“看那有艘船!”斯库波说,“它怎么走那么快?根本没人划啊。”
“快看!快看!”王子说,“船已经开到港口这边来了——它在大街上走!看!所有船都朝这里驶来!上帝,海平面上升了。洪水立马就要到来。阿斯兰保佑,这座城堡幸亏坐落于高地。但水来得也太快了。”
“哦,究竟会发生什么?”吉尔喊道,“又是火又是水,还有那些在街上躲来躲去的人。”
“让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帕德格莱姆说,“女巫施了一连串咒语,只要自己被杀,地下王国就会崩裂成碎片。她就是这种人,只要敌人在五分钟内被烧死、活埋或淹死,她觉得死也值了。”
“你猜对了,沼泽人朋友。”王子说,“当我们用剑砍掉女巫的头颅时,已经破解了她所有的魔力。现在地下王国正在崩塌,这里的末日来临了。”
“没错,先生。”帕德格莱姆说,“这儿的世界就要毁灭了。”
“但我们就待在这,一直等吗?”吉尔深吸了一口气。
“不。”王子说,“我要把我的马——煤黑救出来,还有女巫的马——雪花(这是匹神圣的马,需要一位更好的女主人),它们都关在院中的马厩里。然后,我们赶快骑马撤到高地,希望我们能在那儿找到出口。有需要时,一匹马能同时载两个人,如果顺利的话,马的速度应该快过洪水。
“殿下还穿盔甲吗?”帕德格莱姆问,“我不喜欢那些家伙。”他指了指下面的街道。大家都向下望去,好几十个人(走近了才看清他们是洞穴人)从港口方向拥来。队伍杂乱无章,漫无目的。他们像现代士兵一样,边奔跑边寻找掩体,不想让城堡窗户里的人看见。
“我不敢再看那件盔甲的里面。”王子说,“穿着它骑马就像待在会移动的地牢里一样,上面沾满了魔法和奴役的味道。但我要把盾牌拿上。”
他离开房间,一会儿又回来了,眼睛里闪着奇特的光芒。
“快看,朋友们。”他边说边把盾牌举向他们,“一小时前,它还是黑色的,上面没有图案,但如今变成了这样。”盾牌如银子般闪着光,那个比血液或樱桃还红的图案是狮子头像。
“毋庸置疑,”王子说,“这表明无论我们生或死,阿斯兰将是我们伟大的主宰。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团结一致。现在听我的,大家先跪下来亲吻他的头像,再将我们手握在一起,如同好朋友即将短暂分别一样。最后,大家一起朝上面的城市进发,完成属于我们的冒险。”
他们都按王子说的做了。但斯库波和吉尔握手时,他说:“再见,吉尔。抱歉,我一直是个脾气暴躁的胆小鬼。希望你能平安回家。”吉尔说:“再见,尤斯塔斯。抱歉,我一直是拖后腿的那个人。”这是他们第一次称呼对方的教名,在学校他们从不这么称呼对方。
王子把门锁好,他们开始下楼梯:三位男士拿着剑,吉尔拿着刀。侍从统统消失了,楼梯下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灰色晦暗的灯光依旧亮着,他们借助灯光轻松地穿过一个接一个的走廊,走下一级又一级的楼梯。在这里和楼上的房间不一样,听不见太多噪音。一切都是死寂,荒凉至极。他们拐进一楼大厅时撞见了他们来此后碰到的第一位洞穴人—— 一个白胖白胖的家伙,脸长得和猪差不多,他正在消灭桌上的食物。他尖叫着朝长凳下冲去(连叫声都和猪一样),尾巴一挥,没让帕德格莱姆抓住。然后,他穿过门逃跑了,速度快得根本追不上。
出了大厅,他们进了院子。吉尔以前去过马术学校,所以很快就闻到了马厩的味道(在地下王国这种地方闻到这种气味,简直棒极了)。这时,斯库波说道:“上帝!快看哪!”一个火箭似的东西不知从哪儿飞起来,越过城堡围墙直冲天际,碎成一个个绿色的小星星。
“是焰火!”吉尔困惑地说。
“没错。”斯库波说,“但洞穴人放焰火可不是玩的!肯定是发什么信号。”
“反正对我们没好处,我确定。”帕德格莱姆说。
“朋友们,”王子说,“一个人既然选择冒险,那他就要抛弃一切恐惧,否则,当死亡或救赎来临时,他根本无法保持自身的尊严和理智。”他打开了马厩的门,“嘿,兄弟!站稳点,煤黑!温柔点,雪花!我没忘记你。”
两匹马被奇怪的光亮和噪声吓得够呛。吉尔本来特别害怕穿过黑漆漆的山洞,但这次也勇敢了一把,她大胆走进马厩,对那两匹又跺脚又嘶鸣的马毫不畏惧。几分钟内,她和王子就装好了马鞍,套好了马勒。两匹马意气昂扬地走进院子,还甩了甩头。吉尔骑上雪花,帕德格莱姆跟在她身后也上了马。王子和斯库波骑上了煤黑。随着一阵响亮的马蹄声,他们离开城堡大门,向街道冲去。
“真幸运,我们不至于被烧伤。”帕德格莱姆观察着周围环境,指了指右侧。在不到一百码外的围墙边有条河。
“把勇气拿出来!”王子说,“下坡路非常陡。这条河只延伸至半山腰。前半小时我们离河很近,但剩下两小时就很远了。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王子用剑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洞穴人,他长着两只尖牙,和野猪差不多,身后还跟着六个体形各异的洞穴人。他们刚从旁边的街道里冲出来,打算躲进没人看得见的房屋的阴影中。
在王子的带领下,他们朝着红光的方向前进(但稍微有点偏左)。按照计划,他们要绕过大火(如果真是火的话)来到高地,希望可以找到新挖的地道口。和其他三位不同,王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边骑马边吹口哨,还时不时地唱起赞颂阿斯兰王国的霹雳拳击手柯林的老歌。说实话,他现在高兴极了,自己终于摆脱了女巫的魔咒,现在这些危险和魔咒比起来简直就像游戏般好玩。但在其他三人看来,眼下的冒险简直恐怖至极。
轮船全都搅在一起,撞成一团,金属撞击声汇集着楼房倒塌的轰鸣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正上方血红的光影映在地下王国的房顶上。而前方则是那神秘的光亮,它似乎并没加强。呐喊、尖叫、嘘声、大笑声和怒吼声全都交织在一起,焰火一个接一个地绽放于夜空中。没人知道洞穴人想干什么。红光和那些从地精灯笼里发出的沉闷之光照亮了近处的各个地方。任何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却黑不见底。洞穴人就喜欢在那些漆黑的地方来回穿梭躲避,他们盯着王子一行人看,却躲避着他们的视线。地精们长相各异,有大脸有小脸,有的长着金鱼般的大眼睛,有的长着熊的小眼睛。有的长着羽毛和鬃毛,有的长角和尖牙,有人的鼻子像鞭绳,下巴拖得老长,看上去和胡须差不多。当一群地精的人数太多或离他们非常近时,王子就只好挥动宝剑驱赶他们。这帮家伙便会咯咯地大声叫嚣,声音既短促又尖锐,然后一窝蜂地逃回黑暗中。
走过许多陡峭的山路,他们已远离洪水,出了小镇来到陆地边上,但这里的情况却更加复杂。他们已经离红光很近了,甚至和它在一个水平线上,但他们仍不知那究竟是什么。然而透过光亮,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几百甚至几千个地精正在朝红光移动。这些地精急速向前奔跑一小段便停下来回头瞪着他们。
“如果殿下您问我的话,”帕德格莱姆说,“我认为这些家伙想切断我们道路。”
“我也这么想,帕德格莱姆。”王子说,“我们可无法一下战胜那么多地精。你听好!我们先骑到那边的房子边上,然后你溜到房子背后的阴影里埋伏着。我和吉尔女士会往前再走几步。到时肯定有人跟踪我们,后面有一帮人盯着我们呢。你用你的长手活捉一个,如果可能的话。这样,大家就知道这帮家伙有什么阴谋。”
“但其他人会不会一拥而上把人质救走呢?”吉尔用颤抖的声音说,虽然她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是那样,女士,”王子说,“我们会在你周围拼死力战,你也必须为狮王的荣誉而奋斗。现在行动吧,好帕德格莱姆。”
沼泽人迅速溜下马背躲进黑暗中,步履如猫般迅速。其他人就地等了一分钟左右,然后继续前行。突然,背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声,其中还混杂着帕德格莱姆那熟悉的声音:“喂!不想受伤的话就别喊,明白吗?别人还以为我在杀猪呢!”
“干得好!”王子欢呼道。他立刻调转马头回到房子的角落里。“斯库波,”王子说,“麻烦你牵住煤黑。”他下马站定,两个孩子安静地瞪着被俘虏的地精。帕德格莱姆把地精从黑暗中拽到有亮光的地方。这家伙一脸痛苦相,身材矮小,大约三英尺高。他头顶上长着脊,和鸡冠子差不多(比鸡冠子硬)。粉色的眼睛,又大又圆的嘴和下巴,脸怎么看怎么像小河马。倘若不是如今情况紧急,他们看见长这种样子的人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洞穴人,”王子说,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地精面前,用剑锋指着地精的脖子,“站起来说话,就像一个正直的地精那样,这样我们才会放了你;如若和我们耍花样,立杀不赦。好帕德格莱姆,你一直按着人家的嘴叫他怎么说话?”
“这样他就咬不到我了。”帕德格莱姆说,“如果我的手和你们人类的手一样软——不包括您,殿下——非被弄得血肉模糊不可。沼泽人也讨厌被咬。”
“小子,”王子对地精说,“再咬就让你血溅。让他把嘴张开,帕德格莱姆。”
“哦,哦。”洞穴人尖叫着,“让我走,让我走。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什么不是你干的?”帕德格莱姆问。
“就是你们说我干的事。”地精回答。
“告诉我你的名字。”王子说,“以及你们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哦,求求你,殿下,求求你,好先生。”地精呜咽着,“你们要保证不告诉女王陛下我说的话。”
“你说的女王陛下已经死了。”王子严肃地说,“我把她杀了。”
“什么?”地精大喊道,他使劲张大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死了?女巫死了?是您杀死的?”他大大地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你们就是朋友了!”
王子把剑往后缩了一英寸左右。帕德格莱姆让地精坐起来。他眨眨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看周围的这四个人,又微笑了一下,便开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