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9年,法国皇帝拿破仑说:“中国是一头睡狮,让它睡吧,一旦醒来,它将震惊世界。”中国人也总拿这句话陶醉。孰不知睡狮一度近于睡死,总是不挨打不足以清醒,如梦方醒或半梦半醒,却又缺乏反省。近一个世纪以后,清朝洋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指出:
恐怕中国今日离真正的政治改革还很远。这个硕大无比的巨人,有时忽然跳起,哈欠伸腰,我们真以为他醒了,准备看他作一番伟大事业,但是过了一阵,却看见他又坐下来,喝一口茶,燃起烟袋,打个哈欠,又朦胧地睡着了。
日本的发展和表现,无疑是进化的一个最大奇迹,而且还仅仅处于起步阶段。随着事物的演变,日本人将更热爱工作,整个东方都将感到一只巨手在活动。
中国和日本不断为赫德的论断提供佐证。不仅外国的旁观者清,连鲁迅都说:
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得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人自己是不肯动弹的。
鸦片战争后,由于欧美在亚洲更主要的猎物是中国而不是日本,客观上为日本减轻了压力。但是机遇只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天助自助者。同样面临门户洞开、列强环伺、西方入侵的两个东方农耕社会最终走上不同的道路,不能简单认定中国倒霉日本幸运,关键在于自身的反应程度如何,日本首相吉田茂把日本的成功归结于日本人的机智和巧妙掌舵。
日本人比中国人认真而刻板、固执和保守,但整个国家和民族在生死存亡关头表现出中国所不具备的应变能力。在中国人看来是沉重的“三座大山”,日本却因势利导,把帝国主义当“靠山”,把资本主义当“金山”,把封建主义当“泰山”。“富强之机,转移颇捷”。日本没有机会创造机会,有机会更会把握机会;中国有机会没抓住,没机会就等待机会,结果却迎来无休止的厄运和危机。日本总是一蹴而就,而中国却常常举步维艰。
19世纪中叶,日本统一市场形成,商品经济对自然经济的冲击程度超过中国,等级制度日渐解体,下级武士要求改变现状,农村青年离开家乡,渴望立身出世、成就功名。
1840年,清朝在鸦片战争中大败,中国神圣不可侵犯的神话破灭。“虽为外国之事,但足为我国之戒”。日本觉得比中国强的国家一定有可取之处,于是从中国上海了解西方,购进西洋军火,认识到闭关锁国绝不可以。
1853年,美国将军佩利率黑船来到日本。在无力抵抗下,日本没有像中国那样把洋人当作敌人,相反为避免激烈的对抗,果断打开国门,甚至感恩戴德,为佩利设立铜像和纪念碑,这被中国人认为没骨气,但是日本一步步废除了不平等条约,走向独立。而中国对洋人打也打不过,并拒不进行行之有效的改革,最后只能全盘接受西方所给的屈辱,割地赔款,这才是真正的丧权辱国。有人感叹:“蕞尔小国,尚知发愤为雄,独我大国将纳污含垢以终古哉。”
1862年,德国首相俾斯麦见中国人只注重“船坚炮利”,况且只是学到皮毛,而日本则全面学习,就预言“30年后,日本将兴盛,中国将衰败”。甲午战争的结果验证了他的预言。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促进了社会变革。近现代以来,从中国人的服装上就可以得见变革之难、守旧之重。有人因此讽刺:中国人的裙子每向上提起一寸都是一场革命。
固然西方侵略、文化传入中国比日本要早,但日本较中国的反应却明显快速,后来居上,在接受时间上,海军早8年,留学早10年,文化制度早21年,近代大学早25年,机械印刷早28年,女子留学早30年,思想启蒙早35年,立法早39年,剪辫子早40年,宪法制定早58年,而且成效远比中国显著。通过改革,日本海陆军素养达到极高水平,随时准备挥出武士刀。
日本明治维新变革的局限性是发动侵略,但是只能由任何变革举措都阻力重重的中国为其买单。马克思说:“一个人口占几乎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界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1895年3月,李鸿章在甲午战争失败后签订《马关条约》时和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交谈,十分耐人寻味。
中国 像一个饱经世故的老者,不断反复和停滞。鸦片战争失败时,清朝认为自己仅在枪炮、机器、技术上落后,而纲常名教、政治体制、伦理观念仍然唯我独尊。甲午战争失败后,清政府认识到政治体制稍逊,但自认为文化观念、思维方式尚可。几十年间,中国未能验证日本仅用几年就接受的道理。
鲁迅称赞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我们喝牛奶,只让它成为发展我们身体的营养,用不着担心自己会化作一头牛。”日本,第一个吃了螃蟹,食后满面红光,体格健壮。而以饮食文化第一自居的中国人什么都敢吃,唯独对最应该吃的鲜美的“螃蟹”,却疑虑重重,说日本吃了必将扎着、卡着、呛着、毒着。等日本并无大碍,我们再想吃时,日本却对我们潇洒做个鬼脸向前走去,只留下满地的螃蟹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