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千年的山盟海誓,走了万里的地久天长。”
1998年,我为吉林电视台相亲栏目《浪漫之旅》撰写了宣传词,这其中的一句话也是我从少年到现在关注中日问题的真实写照。我一直认为,日本问题是足以揭开中国百年兴衰秘密的钥匙,我也深知实现理想化中日友好之艰难。
岁月像流经家乡德惠的松花江,不舍昼夜,也不容分说,让我不再青涩,我分明听到青春倒计时读秒的滴答声响。每次回到德惠,我亲切,我感伤,我是唐诗里的贺知章。不过,当回想起曾经深情写下的诗句“那一时刻,纯真的情怀,岁月是拂不去你的微风”,当这些文字浓缩了往昔的阳光和风雨,我可歌可泣的少年和青春就永不会老去。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吉林省德惠市。有日本媒体在报道我的时候,还习惯性地称我的家乡前身是曾经被日本侵略并使用东京时间计时的“满洲”。没有哪个区域像这片黑土地一样,被中国人如此深情且习惯性地放在中国版图方位上看待,称之为“东北”。
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从《小兵张嘎》等抗日题材小人书和电影里知道有一个野蛮、凶残、好战的日本。据说,日本兵操练时走到悬崖边,如果不被命令立正,他仍然会跨出足以致命的一步。
在每一张足够详细的中国地图上,都有日本在旁边不动声色,仿佛提醒我们不能安然其侧。我是一个中学生时,每次看中国地图,总不会忘了瞅一眼日本,哪怕就一眼,好奇地打量这个总是耐不住寂寞的岛国,更想亲自踏上它的土地看个究竟。
在德惠一中读书时,班级规定值日生在黑板上写名言自勉,并激励同学。我写下了以为是毛泽东所作的《离家》一诗: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当时同学大多在县城住校上学,这首诗与我们的经历和理想极其相似,因此引起极大的共鸣和反响。直到后来,我才惊讶地发现这首诗有着纯正的日本“血统”,它表达了日本青年渴望走出乡村、走向外面世界建功立业的理想,在日本流传一时。原作者是日本明治维新领袖西乡隆盛,后毛泽东将诗改了一个字,诗名是《七绝·改西乡隆盛诗赠父亲》。
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取胜,蒋介石称“予我精神上最大的刺激”,遂赴日留学;少年毛泽东感觉到日本的“美丽、骄傲和强大”,他把《离家》稍做改动,走出韶山冲到外面求学。
一个侵略的、进取的日本出现在中国的文艺作品和历史书里,一个真实的、发达的日本出现在中国人的生活里。
童年时,我在家乡村路上看到灰色的日野卡车运载粮食送往德惠县城。日本侵华时期出产的电线铁塔、桥梁、木工工具几十年后还能使用,老百姓为此赞不绝口。
早在1918年,日本兵就在德惠铁路和饮马河边驻扎,抢抓小鸡食用,以致周围几里内没有公鸡报晓声。当时的诗人王云台写道:“惊心犬吠连声起,报晓鸡鸣半个无。寄予莫留空埘在,怕他多事引倭奴。”而今日本人同样可以吃到德惠的小鸡。德惠正大公司是亚洲最大的肉鸡加工企业,就建立在当年日军驻扎地附近,从日本引进设备,把鸡肉加工好后再向日本出口。
1993年初秋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和大学同学来到北京豪华高档的燕莎友谊商城实习,100多名身着藏青色学生服的日本少年极大地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围观、抚摸超大型的日本电视机,对之评头论足,自豪又兴奋地挺着小胸脯。随后他们购买了中国工艺品,就心满意足小鸟般地飞去了。带队的男老师长得酷似日本前首相海部俊树,买了一幅中国画。
中国吸引他们的仍然是传统而非现代,我无言以对,却思绪万千。早就听说,日本学生到中国来更多的是为体会日本产品普及程度,借以培养爱国主义情感。当他们见到北京大街小巷的日本汽车时,以为身在东京,就乐不思蜀,忘记富士山下那开满樱花的故园了。
这时,我尝试更深入地研究日本和抗战,准备写书。1996年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长春工作,就是为了仔细打量这座昔日的伪满都城,看看有无有价值的史料值得挖掘。2001年,为了推进国家级纪念抗日战争以及个人事业,我又返回北京至今。
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
反日是指对日本相关事物(诸如日本政府、日本人、日本民族、日本文化等)的不信任、反感、戒备、愤慨甚至仇视的感觉或态度,从对日本政府的憎恨到对日本文化或日本人的憎恨,到最后甚至会诉之以暴力手段。
许多人认为我是反日分子,其实我并非反日,我把自己的行动定义为“后抗日”。后抗日是对抗日战争和日本进行理性研究、宣传,并致力于对抗战遗留下来的纪念、索赔、钓鱼岛等问题的解决,以及谴责、批判、抗议日本错误行径等一系列追求正义公理的行动。
我曾处在民间后抗日或反日运动的最前线和漩涡里。每当日本出现错误行为,我和大家一起冲锋陷阵,保卫钓鱼岛、反对京沪高速铁路采用日本新干线、对日索赔,发出了中国民间的最强音。
我从事最主要的后抗日活动是推进九一八全国鸣警报,呼吁对死难同胞和英烈实行国家级公祭。我通过上百名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连续7年在全国“两会”提议,目前全国每年有数百个城市在9月18日这天鸣警报。
中国目前拥有反映日本50年侵华历史的纪念馆150多个。在加强抗战宣传的同时,或许应该建立一座反映中日两国2000多年友好交流的纪念馆,但是鉴于中日关系尚未彻底改善,建馆时机并不成熟。我是成千上万个收藏中国史料和日本侵略罪证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成规模、成系列收藏中日交流和中日友好史料的人,各种藏品上万件。我并非无原则地追求中日友好,而是出于研究需要才收藏,我希望尽可能地全面了解中日关系。
去过日本的人对日本的看法会有一定程度的修正,可见实地考察的重要性。2005年,两次访日的机会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成行。2007年11月下旬,在有关机构和朋友资助下,我终于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日本和韩国,验证和对接纸上谈日本的思考。
我问一位常去日本、韩国的中国女性对这三个国家发展的看法,她笑着说:“韩国和日本差了20年,中国和日本差距更大,无法用年来衡量。”或许她的看法有些夸大,但是30年前,美国学者沃格尔的专著《日本第一》风靡世界,自负的美国人敢于赞扬日本第一,落后于日本的中国人更应该清醒。
而今,评价日本好的人容易被当成“汉奸”,揭露日本罪恶容易被当成“爱国贼”。这种分歧与其说是思想的多元,不如说是缺乏对不同观点的包容。中日关系中,侵略不是唯一,交流也不是唯一,偏重任何一方都将失衡。如果只看到日本的短处,显然不利于看清我们自己。在牢记历史的同时,也应该看到日本的长处,这对于旨在实现民族复兴的中国至关重要、不可或缺。我们要知耻而后勇。批判日本某些方面不行,承认日本某些方面很行,都是为了未来中国更行。中国更行是深切的期待,也是通过我们努力之后未来的可能和必然。我偏执地觉得,研究透日本,以日本为参照物,就能解决中国问题,中国复兴指日可待。孟子曰:“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一章 日本是最好的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