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次韵朱昌叔》:
寄公无国寄钟山,垣屋青松崦霭间。长以声音为佛事,野风萧飒水潺湲。
《李壁注》曰:“《维摩经》:‘有以声音为佛事。’”笔者以为,此诗与上首诗都清楚地透露了诗人与佛家因缘相结合的生活方式,垣屋青松,听音论佛,野风萧飒,饱含禅意。王安石从松涛水流等自然声响中参悟佛理,大自然涤荡耳目、启迪身心之功,竟可与佛音比拟,这真是把感官作用提升到了精神的层次。我们在王安石的这些诗中,看到的不仅是对美景的耽溺,更有心灵的提升。
s《咏菊二绝》其一:
补落迦山传得种,阎浮檀水染成花,光明一室真金色,复似毗耶长者家。
《李壁注》日:“补陁落迦山,观音化现处。《释迦氏谱》云:‘阎浮,树名也,此树生于南洲之北,枝临大海。海底有金,金名阎浮,光浮水上,故此洲名。’《华严经》:‘譬如日出于阎浮提,光照一切须弥山,然后普照一切大地。’毗耶长者,维摩诘也。《涅盘经》云:‘譬如日出阎浮提,光明破暗悉无余。’”此诗四句全用佛典佛语,写来意象丰富,虽不着一菊字,却能将菊花独有的高贵品质与风情展现出来,可谓匠心独运。第一句使用夸饰的方法,指出自己所见的菊花非泛泛之辈,因为它的种子源自观音菩萨的化现处——补陁落迦山:第二句用“阎浮”之典,借以突出菊花的花瓣呈现出金黄的色彩,让观赏者眼睛为之一亮,而“染”字的使用,更加使花色的美感生动起来;第三句用《涅槃经》中的“光明”典,强调了金黄花色的亮丽夺目,与众不同;第四句,又用《维摩诘经》之典,再度运用夸饰的技巧,极言花色的耀眼度,直至光明一室,就如同维摩诘居士的住所一般。这首诗将佛典的运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g《读维摩经有感》:
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宴坐世间观此理,维摩虽病有神通。
《李壁注》曰:“《华严经》云:‘以白旃檀涂身,能除一切热恼得清凉也。’《法华经》云:‘或遭王难苦,临刑欲寿终。念彼观音力,刀寻段段壤。前辈谓,此言性也。’《楞严经》云:‘观世音令众生于我身心,获十四种无畏功德。五者,熏闻成闻。六根销复,同于声听。能令众生临当被害,刀段段坏。使其兵戈,犹如割水。亦如吹光,性无摇动。盖割水吹光,而水火之性不动摇。犹如遇害而吾性湛然,此乃得观音无畏之力。所谓刀寻段段坏者,正谓是耳。’又,觉禅师第三语:‘其相应者,心与空相应,则讥毁赞誉,何忧何喜。身与空相应,则刀割香涂,何苦何乐。”’笔者觉得这首诗谈的佛理为:人身不过是因缘和合而成,并无自性,故如同泡沫,如风拂过,虚而无实。身既如此,受则亦然,不论是涂以香油,还是以刀寸割,不论感觉是舒适还是痛苦,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在本质上都是空的。是虚幻的,没有必要由此产生取舍和爱憎。人的感受是建立在身体与感官的基础之上的,身既无实,受白亦空,贪爱分别,都无必要。王安石喜用维摩诘的故事,是为了说明维摩诘之身既是世间肉身,又是出世间的法身,以肉身而现有疾,以法身而示神通,将世间与出世间、色身与法身合而为一。领悟了这个道理,就可理解为何身罹沉疴的维摩诘能显示不可思议的神力,因为患病的是肉身,而运神通的是法身,因其终究为空,故二者并没有差别。对于王安石个人来说,悟出“刀割香涂共一空”的意义尚不止此。他退居之后的处境非昔日身居相位能比,而世间非议新法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因而大乘居士维摩诘的事迹恰能帮他看破毁誉得失,求得心理平衡。
作者对王安石的评语: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王安石对《维摩诘经》的领悟与认识已到了非常纯熟的程度,对此经中的典故不仅仅是对佛语的简单引用,很多时候是化用其意而出之。达到这种程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涵养是不可能达到的。由此说明王安石的佛学修养是相当深厚的,对《维摩诘经》的研读与领悟已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据说,他晚年退隐金陵的十年,还著有《维摩诘经注》。
说到这里,关于王安石靠刻苦实践获得生花妙笔的传说,我们理解上无疑又有了新意。我认为,王安石靠苦磨神助而获得了生花妙笔的传说,并不为假。但是,他还是在阅读了《维摩诘经》之后,才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支生花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