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将台湾少数民族称为高山族,而到了这里才明白高山族不是一个族呀!这里名为九族文化村,实际数来有十族之多:达悟族,也称雅美族、阿美族、泰雅族、赛夏族、布农族、卑南族、鲁凯族、排湾族、邵族和邹族。由于邵族和邹族风情相近,这里放为一体铺排了。别说十族了,就是九族和高山族是什么关系?况且来到台湾后又听到了原住民、土着族以及山地同胞等称谓,搞得人迷迷糊糊。在九族文化村走一趟,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原来,高山族是台湾少数民族的统称,不论九族也好,十族也好,皆包含在其中了。高山族是大陆对之的称谓,而台湾当地人则称他们是原住民、土着族。国民党到台湾后,称他们为山地同胞,简称山胞。
进入茅棚草屋看看,这些山胞与汉人的差别确实不小,生活方式几近原始,开化的慢了好多。屋内陈设简陋得和出土文物差不多,在精神崇拜的领域里,生殖崇拜占了很大的空间。不少门庭的装饰物都雕有木人。木人则赤身裸体,性器官也公开暴露,甚而还夸大展示。可以想见,他们的生活里性禁忌少了好多。因为,他们远没有经过内地文明的漫长过程。站在这里,令人遐想,为什么台湾以及西方社会色情十分发达,甚而一度潮水般涌出家庭的美国人,现在又不得不呼吁回归家庭了。这与他们的历史短暂有直接关系。其实,历史短暂说穿了就是文明驯化的过程不够。因而,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最直接,而中国人就委婉了好多,才有了花前月下,才有了人约黄昏后。外国某些人哪有这么繁琐的过程,不就是感官刺激么,见面伊始,立即上床。看来,文明驯化的过程也不可忽略,人接受物质文明极快,可以跳过几个门槛,直接步入现代社会,不过,享受了现代物质文明的人也可能其精神仍然是古老的侏儒。我忽然注意到了“过程”,看来有的过程可以简略,有的过程不能简略。遗憾的是,我们如今在学习人家先进技术时,并不了解我们自己,把我们经过漫长历史获得的文明也抛弃了,这真有些邯郸学步,学得自己也走不稳了。
触目惊心的是族案中摆放的人头骷髅。有的摆成排,有的摞成层,一个一个的骷髅,历经了岁月,仍然呈现白色,而深陷下去的眼窝,鼻孔则是幽暗的黑洞。白骨同黑洞形成显明对比,使得那头骨凶残可怖。一个个凶残可怖的面孔在诉说着凶残可怖的往事。显然,这里再现是族人猎头的旧俗,供奉猎头也是往昔祭祀的礼仪。和工作人员攀谈,这里猎头风俗早就绝迹了。绝迹的起因一致说是吴凤为阻止猎头献身。不过,人们口中的吴凤不再是普通凡人,而是一位共同尊敬的神仙。看来,即使成为宗教祭祀礼仪的劣习,也是可以改变的,只是要改变必须要有人为之努力付出,有时付出的是精力,有时付出的是财力,而有时付出的却是生命。吴凤付出了生命。作为肉体的生命,不该结束时结束了,但是,作为精神的生命,吴凤却穿越时空,直抵永恒。
午饭是在水沙阁吃的,阁上环境极好。我们在三楼就餐,桌前是敞开的隔扇,远处是淡渺的青山,近前是锦簇的花园。花园的一侧就是九族文化村。这情景让我想起昨日下午在台中,在中兴大学座谈。座谈会是和文学院共同举办的,老校长、老院长以及年青、年长的专家学者共话衷肠,话题都是一个,大陆和台湾,同文同种,同根共祖,每一个中国人都应为统一祖国而努力。这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人,他叫颜正平,是中兴大学的教师。个头魁梧,眉浓眼亮,说起话来如泉水出山,汩汩流淌。他的面孔很熟,我想起了,2000年海峡两岸尧文化研讨会在临汾召开,他参加了,并作了有关尧钦定历法,促进农耕的发言。此时重逢,倍觉亲切。座谈中,对颜教授有了进一步了解。近年,他一心致力两岸沟通,已经奔赴大陆40余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自费前往。谈及自身努力,他说要有杜鹃啼血的精神。
从楼上俯视楼下,中兴大学的校园有一眼湖。时近黄昏,湖水深沉幽暗,像是一位饱经风霜,满含忧患的老者。座谈时,我的目光向外探觅,不止一次捕捉湖中的迷离。见我观湖,身边的一位教授介绍,这湖是建校时开挖的。湖的形状就是中国地图的外形。我仔细瞅来,可不,正是中国图形。爱国的情愫被学人用一汪深情表达得如此迷人。
在水沙阁中进餐,是一张阔大的桌子。我们团一行13位全部入围,共聚一起。这是出行以来我们第一次全团共坐一桌,第一次大团圆,大统一。以往都是分两桌坐的,也许这仅是偶合。可是这偶合却引发了我思考,思考那一汪情深的地图,思考那久违了的猎头的旧习,思考祖国统一的事情,明白了,凡文明的驱动都需要志士仁人为之。于是,我又将颜教授和吴凤联想在一起,他们都是这样的志士仁人,他们所献身的事业都是受人敬仰,受人尊崇的。这样的志士仁人会越来越多,两岸统一会成为浩浩荡荡的潮流!
68
日月潭,日月潭,我不知说过你多次遍了,今天总算见到了你的容颜。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以为日月潭只是个名称。没想到日月潭会是由日潭和月潭合为一体的。站在高巅统览,会发现一边是日潭,一边是月潭,只是二潭弥合得没有丝毫的界限,若不是熟识指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明白了这个秘趣,首先感叹的不是日月潭的美好风光,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一下穿越千秋万代,飞跃千山万水,博大到海峡彼岸,精深到日月潭底。这日潭和月潭融合成的日月潭,似乎就是一个完整的阴阳太极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一个圆润的整体中谁也无法把谁剥离开去。我忽然又觉得,日月潭在向我这位远客宣示,大陆和台湾本是一个整体,台湾虽小,也和大陆弥合的密不可分,谁也不要妄想把台湾从母体上肢解开去!
午后的艳阳亮了一霎,就不见了。浩渺的潭上飘荡着如烟似雾的岚气。定睛细瞅,也无法窥透日月潭迷人的风姿了。脸前的粼波尚略知一二,远处的迷蒙连猜测也困难了。驱车从潭边转去,去到对面。对面变成这面,而这面又成了迷蒙的对面,又成了纱笼后面的美人,怎么也瞅不清那美丽的容颜了。
或许是日月潭过于浩大的缘故,或许是水汽蒸腾过多的缘故,刚刚还露过脸的太阳,一晃就不见了,而且,被厚重的云掩实,云越积越厚,越厚越黑。潭上似乎马上要降下夜幕,我们这些游客像是在品尝夜空下的幻景了。夜景也好,更是一种滋味,只恐怕夜幕未降,而暴雨瓢泼,我们这远道客就在淋难逃了。说来也怪,正这么胡思乱想,耳边有了风声,丝丝地——呼呼地——渐渐大了,大得可以看见风撕扯着乌云在跑了,跑得匆忙,像是腾跃的马群争先恐后从波浪涌聚的水面奔驰过去了。马群后面则尘埃落定,晴空透出,先是亮亮的一坨,又是艳艳的一块,再是蓝蓝的一片,接着半边天都蓝了,蓝得潭水都成了明镜。站在岸边的我,都可以看见水中的容颜了。这般风云变幻,在北国黄土地上,何曾见过?因而脸露喜色。抬头看时,潭上游人虽不算多,但来者都如我等,欣喜不已!顿时,来了诗兴,张口胡吟:
时隐时现天上日,
飘来飘去潭上云,
荡东荡西水上船,
乐山乐水世上人。
天色光亮,日头高挂,游兴大增。我们乘了游艇向潭中飞去,去看潭中的小岛。据说,小岛原名月老岛。大概起名是因为在月潭的原由吧。月潭中有月岛,名副其实;月岛中塑了个月老像,理所应当。这么一来,月岛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月老岛。没想到,月老岛一下真红火了,成了个红红火火的小世界。男男女女都想来这里拜月老,祈盼他老人家牵红线,穿良缘,给自己一个如心的佳偶。因而,少男少女来了,这可以理解。可是,壮男壮女,老男老女也来了,莫不是想梅开二度,花谢重绽?不必这么无理的逗趣,也许壮者老者是为了儿女的好姻缘来的!
我们上岛,大失所望,月老不见了,惟有一棵粗壮的古树倾倒着身枝还勉强着绿叶。原来是1999年9月21日大地震,震倒了人们敬爱的月老。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震倒何物不可,为何要拿月老开刀?因叹:
登上月老岛,
月老不见了。
台湾大地震,
月老睡了觉。
世上少男女,
恐怕要心焦。
何人牵红线?
何人搭鹊桥?
叹毕,又觉得是杞人忧天。现如今,媒体如此发达,教唆最为直白。少男少女连恋爱的过程也减略了,相识相见,直奔主题,还要月老何用?恐怕不是震倒了月老,而是月老不甘冷落,自己趁着地震下台休息去了!
说笑归说笑,自觉日月潭如雷贯耳,名声大得不能再大了,可这游人是有些寥落。是否因为时至腊月,年关渐近,人们不愿出门?问及撑船的潭人,说是平日也不多。台湾人就这么多,想来的早来过了。台湾人想来的早来过,大陆人想来的不一定能来了。像我,早几年就要来,来不了,此次要不是学术交流,也看不到这大好风光。再问,大陆人可以来吗?答说,欢迎,那我们就赚大钱了,可当局不让呀!当局是不让,说是开放大陆游人,却只开放大陆在国外的游人,这规定真是不可思议!日月潭有情恐怕也是一肚子火气。
这么没好气的数道,潭人接口,日月潭真真有情。而后告我个蒋介石的故事。故事发生在1949年腊月。忧闷的蒋介石来日月潭涵碧楼官邸过年。除夕这日,心绪繁乱,乱中取静,来到潭边,持竿钓鱼。坐了好久,钓竿不摆。又泛舟潭中,落竿再钓。日近黄昏,潭中凄冷,蒋介石稳坐不动,似乎拿出了独钓寒江雪的本领。突然,钓竿颤动,蒋介石连忙收竿,哪里拉得动,一条大鱼挂在竿上。撑船人忙帮手网鱼,哈哈弄上个5尺长的大鱼。蒋介石大笑,一生迷信的他以为这是连年有余的好兆头。
我却想,什么连年有余?只不过给了他个苟延残喘的余地,容他在孤岛了却余生。这还因为他不搞两个中国,更不搞台独,倘若,违逆天理,即使再钓一条5尺大鱼,恐怕他也只能伴着池鱼葬身水底。
这么一说,潭人笑了,一加力,艇快如飞。正是:
艇前万重浪,
船后千堆雪。
清风散迷雾,
快艇奔日月。
69
在台湾的日子里,最辛苦的是眼睛。除了晚上睡觉,一睁眼就要工作。这工作不同于平日,平日只是看清路子,有了特别需要关注的东西,再仔细瞅上几眼。在台湾则不行,眼睛时时都要睁大,大到可以随时捕捉记忆的亮点,然后,再筛选,比较,形成自我的认知。因而,眼睛最累。
出了台北,四肢舒展在大巴的沙发座椅上,轻松而自在。惟有眼睛不敢有丝毫地懈怠,痴痴观望着车窗外,只怕错过独有的景致。过了不多时,就找到了个新鲜的疑问。路旁隔不多远就有个小房子,像是内地街头的电话亭,也像是小杂货亭。可是,看了几个都不是,电话亭不见电话,也不见有报刊杂志;杂货亭,又不见香烟饮料。不是,又是什么?而且那个小房子是玻璃的,透明的,一眼就可以看进内中。里面坐着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女子妆扮得十分娇艳,衣着又少得可怜。除了无法敞露的两三个部位,其余全部公开亮相。亮得直白,亮得透彻,亮得让我们真不好意思注目直观。可是,人家却一点也不娇羞,稳坐一把软椅,妩媚安闲,像是坐在钓鱼台上。
到底是何门脸?猜测了多种,自觉不是。只得子入太庙每事问,向导游陈女士请教。一问,陈女士笑了。笑着说:
“这是台湾一景,槟榔西施。”
西施是个美貌的姑娘,堪称国色天娇。可悲的是这般佳丽却成了政治的工具。越王勾践为瓦解吴王夫差,让他沉浸着温柔之乡莫问国事,便选送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这美女就是西施,西施果然不负越王的厚望,完美履行了政治工具的角色。夫差堕落了,吴国灭亡了。西施却名扬四海了,所幸人们只记住了西施的美貌天下无双,却忘了西施的遭遇令人悲酸。
众人不记住的事情不等于没人能记住。谁记住了?文人。文人好像专爱揭人的疮疤。即是成了文豪旧病也难改。鲁迅先生也难逃这个怪圈,写故乡就写故乡,写闰土就写闰土,为了衬托闰土的厚道老实,就拼凑出豆腐西施。嗨,把一个卖豆腐的风流娘们儿和西施挂搭起来,岂不是又拿西施的疮疤招徕人嘛!这一下好了,凡什么风流韵事,总让人想起西施,天生丽质的绝代佳人,很难让人说是好东西。莫非,这槟榔西施也是这番寓意?
我笑了,陈女士笑得更意味深长了。
后来,我终于把槟榔西施搞清楚了。新鲜的槟榔可以消除疲劳,焕发精神。因而,台湾不少人喜欢嚼槟榔,年轻人最喜欢,尤其是开车的司机,多以此提神解困。所以,槟榔市场常盛不衰。槟榔成了招财进宝的好门路。不过,什么门路一红,效仿者就会蜂拥而起。卖槟榔的林林总总,到处都是。兜售的人多了,买东西的有了选择余地。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货色推销出去?卖槟榔的动开了心思,先出场的是青春女郎。女郎一出,生意好过半老徐娘。于是徐娘下岗,一律成了女郎。全是女郎,难见优劣,怎么吸引过客?有人颇会研究市场,嚼者多是司机,司机多是猛男,猛男岂不贪色?因而,投其所好,露点颜色给你看看。女郎开始羞羞答答地脱衣服了。一花引来万花开,你脱我也脱,你脱得多,我比你脱得更多,由羞羞答答变得大大方方,到现在谁要不脱谁就不懂行当规则了。七脱八脱,脱得风骚尽现,脱出了个世人眼中的——槟榔西施。
看来,在台湾赚个钱也不容易。
那么,槟榔西施到底有何种招数?是何种心境?时间太短,真难以了解。好在台湾有位女作家名叫林萃芬,居然下水试探了。你瞧她,身穿艳红亮片的无肩带小可爱,又着黑色纱质的高开叉裙,头戴蓬松条染成的咖啡假发,钻进玻璃房,坐在高高的旋转椅上,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槟榔西施。
林萃芬真还学了点专业技巧。一是熟悉槟榔名称,哪是有叶的,哪是无叶的,哪是台湾名字,哪是国语名字,都得默记心里;二是持刀操做,一手拿把利刀,一手抓个槟榔,开个口儿,把砖色的石灰夹入其中。还要记得,客人试嚼,马上递个口杯让吐槟榔汁,服务要周到呀!
这还只是形似更要紧的是神似,而形似容易神似难。难在神色,难在眼光。据说,要用眼神招徕顾客,眼睛要注视每一部过往的车子,不是车子,是车座上的司机,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像跟自己的朋友打招呼一样。说穿了,这本事是用眼神勾引男人。直勾得男人失魂落魄,车子开过去了,不甘如此而去,找个地方,弯转回来,买了槟榔再走。看来这神似不是谁也能修炼成的。
当然,干这种生意要忍受好多委屈。情侣携手过时,会不屑一顾,女的甚而张口赐骂:小狐狸精。有的男人尚好,贪婪地看看,买了槟榔走了。有的则趁着交货的时候,在手上,腕上偷捏一把,似乎就沾了光。这可真是老鼠钻进风箱了——两头受气。生了正经人的气,又生不正经人的气,完了还需有气变没气,笑出一脸灿烂,继续着自己的生意。
槟榔西施,人间悲剧。
70
彩旗夹驰道,
大车满街跑。
议员好运动,
竞选人气高。
选前求“抢救”,
高就要酬劳。
锣鼓爆竹声,
昨夜闹通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