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抗税斗争胜利以后,裴玉珊对武文兴大加赞许,他翘着大拇指说,“武先生,你真是有思想,有头脑,年轻有为,老生佩服。”说实在话,裴东家还很少夸赞过人呢。
武文兴十分谦虚地说,“裴东家过奖了,文兴不过一点激情而已,其实我倒是非常赞赏裴东家的品德和威望,正是由于您的一呼百应,才使得我们既达到送走客军的目的,又阻止了张祚民的盘剥行为。当然,贴遍全县的那许多传单,确实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它让广大百姓都知道了张祚民的种种罪状,激起了民愤。”
“哈哈哈,你知道以前打仗擂战鼓吗?就是激起士兵的战斗勇气,这宣传、标语、口号也是这个道理。”
“是呀,本来我们几个青年早有打算,想办个刊物,名字都想好了叫《奋起》,经常不断地写点文章登出来,揭露那些贪官污吏的行为,号召百姓站起来反对官僚的压榨……”
“这是好事呀,这样肯定百姓会少一点盘剥。”
“可是……”
“有什么困难?”
“可是这经费……”
“这能用了几个钱?这样吧,我给你一百元,你们去办吧,以后不够的话还可以找我。”裴东家热心地说。
武文兴没有想到裴东家如此慷慨捐助他们的事业,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裴玉珊说,“武先生,其实你这回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如果没有你的主意,可能我就得出三万元,在你的帮助下,我自愿认捐一万元,但对我来说节省下两万呢。所以说,我给你们资助,我感觉值。”
武文兴把这个消息设法告诉了卫大明,由武云壁等几个人很快组织起了编辑部,开始编印《奋起》。
俗话说立冬不使牛。天一立冬,天气越来越冷了,地也上冻了,牛也不耕地了,也就要回到圈里。大头儿已经安排长工往回担水,牛马是不到井台上去饮水了,因为直接从井上打起来的水已经太凉,直接让牲口喝,不好。
所以,水瀛出去骑马时,喂马的就要吩咐不让他到井上饮马。眼看着来井台上的机会不多了,水瀛心里一直想,这回一定要下决心,找个空空与她啦呱上几句,无论她愿意不愿意,咱这心里总能落个实,不然可就再没机会了。
太行山的冬天是特别的冷,常常是西北风呼呼地刮,凛冽的寒风使人有一种剌骨的感觉,当你来到井台上打水时,手一握住沾着水的筲梁,似乎便会冻在筲梁上,一撒手还会听见“嘶”的一声响。
花花又下井台上担水来了。
她还是那样低着头,细小的手指颤微微地,寒风中她更显得那样地胆怯。
她握着绳子,两只被冻的已经发了紫的小手是那样的不听使唤,可是她的任性又完全可以从她的顽强中表现出来。
他想去帮她打一下水,可是他又不敢,只是自己谴责自己,水瀛呀水瀛,你算什么男子汉?这么长时间来,连句话也不敢说,更不用说……
在家里想的好好的,办这事情好象是个笊篱,上面尽是眼眼,可是来到她的身边,你就成勺子了,一个眼儿也没有。
花花已经把筲和绳子又挑在了扁担尖上。
水瀛这一下可急了,他本来早想和她说几句话,那怕是一句也成,可是从夏到秋,现在已经进入了寒冷的冬季,他这几句话还一直没有说出来。他感到十分的窘迫。
就在他踌蹰之际,花花仓皇却又深情地看了他一眼,便低着头,挑起水走了,只见她一步一颤地向上山的小路走去。水瀛实在忍不住了,他想喊,可是没有那个勇气,不喊吧,失去这个机会,恐怕再也没有了,那将是永远的遗憾,因为父亲已经告给他,天冷了不让他出来骑马了。
水瀛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花花,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怎么就这样的无能呢?难道……难道你就不能去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她吗?你呀,你呀,你这个水瀛,简直是一个懦夫……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那天唱的那山歌她听到没有?有什么想法没有……
可是,她已经走远……眼瞅着这最后的机会也就这样过去了……他只有直愣愣地望着她那远去的背影,心里在恨自己:怎么这样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魄。不行,如果今天不说给她,还要等到何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难道还要等到明年吗?
水瀛狠了狠心,今天非要跟过去给她说不可。他刚要走过去,就在这时,只见花花身子一倾,她倒了下去……
这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路却很滑。
夜黑来天下了一层薄薄的“地油”,不知道“地油”是什么吧,就是天上下一种水份很重的雾气,雾气中的水份下沉,在地上结下了一层薄薄的冰。花花一双小脚,平时走路都很艰难,而今天走在这薄薄的冰层上,哪里还能那样轻松?她挑着水要爬上坡,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尽管她十分小心,可是那双脚就是不听使唤,脚步底下实在是难以应付了。
水瀛望着她那艰难的背影心焦如火。这么冷的天,跌一跤可是受不了。更何况一旦摔倒,一筲水浇在身上,这么冷的天,还要走这么远的路程,还不冻成个冰棍棍?
就在这时,水瀛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花花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吃力地走着,她两腿颤微微地抖动,步履是那样的艰难,突然,只见她脚下一滑,便摔倒在了坚硬的土坡上,前面的一筲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流的她浑身湿了个透。
此刻,水瀛再也不能顾及什么害羞,什么脸面,什么三纲五常的礼俗了,他马上跑过去,一把将花花扶了起来,“花花,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害的你弄成这个样子,你,你快回去吧,换件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此时花花满脸不知是井水还是泪水,一肚子委屈不知该如何倾诉,她浑身颤抖着说,“不,我……还得挑水。”
花花噙着两眼的泪水,又颤抖地捡起了扁担和筲,向井台走去。
水瀛不解地看看她,有些无奈,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一把抢过去扁担和筲,自顾自跑到井台上去打水。
花花也不再说什么……
他不知那来的那么大劲,来到井边,几下子将水筲打满。
然后,又毫不犹豫地挑起了水,他要给她送上坡去。
花花想推托,可是她已经冷的浑身发颤,根本没有精力了,推托了一会儿,无奈盛情难却,更何况她自己也早已冻的难以坚持了,哪里还能再把水挑回去呢?
她只好默认了。
“花花你太任性了,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怕病了吗?”
一边走,水瀛一边关心地问。
“我不担不行呀。”
水瀛知道触到了她的伤痛之处,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
“嗨。”水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要说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又全然忘掉了。
花花的衣服现在已经冻成了一块冰,走起路来“叱啦、叱啦”地响。
水瀛有些心疼,他关切地问,“花花,你冷吗?”
“冷,不过,俺能坚持回去。”
水瀛低着头挑着将水送到了坡顶。
花花说:“谢谢你了,这是平路,我可以担了。”
“还是我来吧。”
水瀛还要给她送一程,可是花花说:
“不行,叫家里人看见,俺就连今夜也活不过了。”
水瀛一听这些话,心里像割了一刀似的难过。
他知道她的家是一个暴虐的家,为了不给她增加痛苦,只得把筲放下,然后把扁担让给了她。
眼看着花花挑起了水,又要走了,这时水瀛才愣过神来,一线的机会了,难道还要错过吗?不,他横下一条心,马上说:“花花……”
“嗯……”花花扭回了头。
“四娃没有给你说过吗?”
“什么?”
“我托他说的事情呀。”
“说了……”花花低下了头。
“那你怎就不给我个回话?”
“我怕……我怕事情办不成,叫家里人知道了,这可就……”
花花又哭了,她哭的那样的痛苦,那样的伤心。
“好,你别哭了,你放心吧,只要你答应,我会想办法的。”
水瀛望着花花久久不想离去……
不管怎么说,今天,水瀛的内心里感到十分的舒坦。
多少天来他一直想办的事情,今天终于做出来了。
他幸运他为花花做了一件好事,多亏了天下“地油”,当然他并不希望这无情的老天给她带来的如此的窘迫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