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他笑逐颜开,就连父亲也没有见到过他这么高兴过。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失眠了。
不过这是兴奋的失眠,是激动的失眠。
爱,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事情,在一个人的心目中,往往确立了这个“爱”以后,那是不会轻意可以消除掉的。不论你如何去打消它,它都是会牢固地留在心底。水瀛自打对花花产生了爱慕之情,花花在他的心中就永远也忘不掉了。
现在他的心里想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也说不清楚。也许想的很多很多,也许什么也没有想,是呀,那一种兴奋,那一种激动,他的爱,早已转换成一种心灵深处的爆发,他终于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那一句盼望已久的回话。此刻,将所有的言语都转化成了这一夜难以入眠的辗转反侧。
这些天黑夜水瀛一直都是去拳房学拳的。这也是武文兴的安排。武乡的农村每到冬天都有学拳的习惯,武乡在清未民初闹武术有两大名人,一是马八解,一是霍焕。马八解学的是响马套路,以绳鞭最为见长,传说曾有一位山东响马落难被他救了,马八解侍候了这个落难响马三年,这人每天都口授武艺让他练习,这落难响马临终时,将自己三元真经传授与他,他也就成了响当当的武林高手。而霍焕的武艺则是家传,主打长拳,他还有一大绝技是推拿,跌打损伤,手到病除。这二位武师下河北走山东,可是江湖中人,武艺超群。马八解因死的早,其武艺失传,而这霍焕手下带了两位徒弟,一是卫大明,二是霍梦龄。卫大明与霍梦龄师兄弟多年在东乡坐拳房,培养下无数门徒。自打卫大明进了警察局后,他也就没有功夫来坐拳房了,现在东乡各拳房的大师傅就是霍梦龄。
其实,卫大明接触进步思想以后,他就开始在拳房里教武术的同时,以讲江湖义气的道理把共产主义的思想也灌输给徒弟们,学拳的人大多是穷苦人,所以什么抗捐、抗债、抗粮的活动也慢慢就发动起来。卫大明曾多次和师兄霍梦龄叨唠,也想让他加入党组织,但霍梦龄从小入了黄堂凹道,不愿再走其它门派,但是他非常有正义感,卫大明的作为,他也非常支持。因为黄堂凹道也是讲究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卫大明所传授的思想都是为老百姓的,他当然是支持的,这样虽然霍梦龄不是共产党员,但也一直在做着共产主义的宣传。
武文兴发现水瀛对进步思想很感兴趣,常常给他推荐一些进步书籍,也常常给他讲外面的斗争形势,冬天东漳镇上拳房开练后,他也让他到拳房里学拳。
打拳本来是件很累的事,每天黑夜都要学到深夜,回来倒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可是今天水瀛翻来覆去烙烙饼,怎么也睡不着,文兴就知道他一定有心事,便伸手推一推他,“哎,水瀛,你怎么不睡呢?”
“我睡不着。”
“有什么事呀?”
“文兴,今天、今天我终于问她了。”
“哦,你问花花了?”
“对,我问过她了……”
文兴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她怎么说?”
“她喜欢我,她愿意跟我……”
“哎呀,好,值得庆贺。”文兴也高兴地在水瀛的背上拍了一把,说,“水瀛,在爱的道路上,你总算是迈开了步子。快,你快给我说一说。”
接着,水瀛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
武文兴听了水瀛的叙述以后,高兴地说:“好,这下好了,只是花花为这一句话付出的可太大了,天这么冷,搞不好,她回去要生病的。我看你要趁热打铁,赶快把事情办妥,免得时间长了节外生枝。”
果然不出所料,这件事情不几天就出了变故。
水瀛可怜花花,这两天上了冻,山路滑,水瀛便到这里来,给她往寨上去送水,没几天,俩人也交处的十分要好了。
本来水瀛从头就看上了花花,可花花呢?一来她是个寡妇,身边没有个男人,生活孤单,她早想有个男人来做她的“挡风墙”,二来这半年多时间里,她也早看出水瀛是个老实人,这样两人就相好上了。
谁知道他们的事情叫花花的小叔子魏林元知道了,这下可闯下了塌天大祸。
这一天,花花挑水一进门,刚刚放下了筲,还没来得及放扁担,倒叫魏林元一把抢了过去,他二话不说劈头打了去,一下子将她头上打了寸把多长的一道大口子,鲜血直冒,把个发髻都染红了,家里其他人找来龙骨刮了帮她上血。可是魏林元并没有可怜她,直到打的手发了困,才算拉倒。嘴里还在不住地骂:“****娘呀,好你个不守妇道的野东西,在老子面前装正经,不来侍候老子,原来你却还敢去外面勾搭野男人,丢人败兴,伤风败俗,不活脸的东西,不正经的浪货,养你在家是干什么的?还不如打死了喂狗呢。”
那家伙也真恨,打了一顿还不消气,拿了一条绳子就要往死捋花花,要不是邻家拉开,真的要闯下人命。
这一夜,花花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身上的伤痛就象剜心似的,她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呻吟。其实在她的心里,心上的伤远远比身上的伤更痛……
在她还不知道丈夫是如何体贴女人的时候,丈夫就离开了人世。而从这一天起,狠心的婆婆就告给她,这辈子必须为她的男人保贞洁,以守妇道,这就是给她拴了条锁链。她那个乱伦的小叔子魏林元却要来强暴她,她以死相拼,才保住了自家的贞操。可是,就在她遇上水瀛以后,不知怎么,心中总是有些乱,这个青春年少的男子勾起了她心中的爱火。尽管那么长时间来,她连一句话都没敢和他说,可她心里清楚,在这个青年的面前,自家确实有些忍受不住了。特别是当他从她倒在冰地里的苦难中将她扶起,当他担着水帮她送回寨上,她简直不能自制,她多么想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去享受一下丈夫的温暖,去体验一下异性的深情。可是理智阻止了她,她还得那样面无表情地走开。为了水瀛,她受尽了折磨,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的吗?再说这又能怨水瀛吗?不,这一切,她都能咽下,只是她与水瀛相好的事让家人知道了,以后可就……
第二天,她还得去担水,这天她再也不敢让水瀛送了,只是在井台上将昨天的情况给他哭诉了一顿,并把自己久积心头的话终于告诉了他。
水瀛听了以后说,“花花,你不要急,我这就回家,和俺爹商量商量,出些钱把你买回去,咱们成亲吧。”
于是,水瀛急忙回家找他爹商量。
他满以为这件事比较简单,他爹会痛快地答应下来。
谁知道,就在这几天,早已有人传话给他爹,说水瀛在外边不办正事,却和寨上一个小寡妇私通,人家这个小寡妇的小叔子还要来找他算账。
你看这事火人不火人?你水瀛还是个“人芽芽”,就这样不学好,要去搞什么寡妇?你想找个媳妇,这倒也是正常的事,咱三媒六证为你找就是,何必去偷鸡摸狗,走那个邪门歪道呀?
水瀛一进门,和他爹搭话说,“爹,我回来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就在外面疯吧,就在外面丢人现眼吧,还回来干什么?屁大的人,倒去搞什么大买卖了?”
“爹,你看你,我疯啥了?我搞啥大买卖了?”水瀛见他爹这样说,倒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办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爹,你听到什么话了?”
“什么话?你还不知道你干甚了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煞人。你说你办下什么好事了,还能没有人知道……”
本来,水瀛回来想和他爹说一说这个事情,反而让爹克了一顿。
这可怎么办?事已至此,他还得说呀,如果不说不是更弄不清?
水瀛见父亲不吭气,又过去慢慢地给他爹解释说:“爹,你不要急,其实我也没有办啥见不得人的事,我回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件事,东漳寨上有个媳妇,当童养媳时就死了丈夫,人挺好,生活可苦哩,我想把她娶回来。”
“吭,好你个水瀛,你人小本事大,这么大点一个人,倒学会出去沾花惹草了……自家出去找媳妇,自古道,父母主婚,谁象你这样自家出去胡作非为,你说你象什么话?告诉你,趁早收起这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