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楞牺牲以后,区妇救会主任赵先先多次来照看花花。丈夫牺牲了,花花心里既然难过,啥也不想做。先先看着愁眉苦脸的花花,心里突然想起,原来花花与水瀛有情有缘,苦苦相恋了那么久,经历了许多的磨难,也没有走到一起,几年前水瀛的老婆牺牲了,现在三楞也牺牲了,为什么不能重续旧情呢?于是她把这个想法来安慰花花,“花花姐,这人死不能复活,要恨咱就恨日本鬼子,是日本鬼子烧杀掠抢,才让咱老百姓家破人亡。我看也不用难过,咱们要化悲痛为力量,集中力量打鬼子。”
“你说的对,这下俺更恨日本鬼子了。以后咱要把全部力量都用在打鬼子上。先先,我也想参加八路军。”
“花花姐,你有这想法好呀,那就参加咱独立营吧,我看呀郭营长自从妻子牺牲以后心情也一直不好,你们以前爱的那么深,现在三楞也不在了,不如你就嫁给水瀛吧,你也参了军,照顾他的生活,这样多好。”
“嗨,这都好几年的事情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我先问问你是什么想法,只要你同意,水瀛那边我去说,我就给你们来当一当这个媒人。”
“都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俺还能有什么意见?不知道水瀛他……”
“好,我这就去找水瀛,花花姐,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先先正准备出门,郭水瀛却走了进来。
“嗬,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赵先先见水瀛来了,急忙返回身来招呼着。
水瀛接口道,“你们说我啥?”
“说你啥?说你官僚主义,不关心群众,不关心家属,三楞牺牲了,他是你们独立营的人,你们这当官的连个照面也不打。”
“我接受你的批评,我是早应该来看看花花,可是这几天战状紧急,我们围困东漳后,敌人生活一天比一天困难,再加上咱独立营配合八路军连续端掉了敌人三个炮楼,这下敌人更是象热锅上的蚂蚁,坐不住了。整天虚张声势要出来扫荡,可是小鬼子又怕吃亏,看来敌人是撑不住了,准备撤退。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三分区已经下了命令,趁敌人撤退时,集中兵力全面消灭敌人。”
“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呀。”
“也不是吧,什么工作也得做,这不,今天有点空闲,我就急忙来看看花花。”
“水瀛,你工作忙,俺没啥意见。三楞牺牲了,俺要去报仇,俺们也要参加独立营,去打鬼子。”
“花花,前方需要战士打仗,后方也需要民众支持,没有你们组织支前救护,这仗一样没办法打,你们的工作也非常重要,你还是坚持把你的工作做好,就是对八路军、对抗战最有力的支持。”
“俺就要参加独立营。”
“看你,你这工作可是边区政府都给予肯定了的,希望你能坚持到底。根据形势估计,这几天可能会有大仗打呢。好了,我得马上回部队去。”
郭水瀛站起来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水瀛已经出了院子里,先先才想起来,还有大事没说呢,急忙喊道:“水瀛,你等等,还有重要事情呢。”
“什么事?”郭水瀛站住了脚。
赵先先跑出院子,把刚才的事说简要说了一遍,水瀛望了望站在门口的花花,爽快地回答,“好,只要花花同意,我没有意见,等这次围困战斗结束后,我向县委请求一下,我们就结婚。”
东漳镇的敌人自从被我八路军包围起来以后,一天比一天困难,段村敌人派人运送物资,都被我军拦截。特别是连续端了三个炮楼,吓的钻进碉堡不敢出来,大小便都在碉堡院里。这里一堆人粪,那里一堆马粪,满院子屎尿横流。死了的伪军尸体就扔在碉堡附近,还派游击队混进东漳把水井也破坏了,敌人已经无法生存。
这天下午,天气忽然阴了,黑云从西北面拥了过来,电光一闪后,接着便是滚滚的雷声,一霎时雨来了,豆大的雨点,在碉堡上飘打着。平山队长忙叫大家接雨水。这下忙坏了满碉堡的敌伪军,提小锅、搬大瓮、洗脸盆、钢盔、茶杯……凡是能盛水的家具,通通摆到院里了。可是老天有眼,就象专门与这鬼子作对似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滴,一股西北风刮来,霎时又云开日出,敌人满心的欢喜,又变成了忧愁。
由于缺粮,马匹也杀了许多,段炳昌的伪军不少人也经不起这饥饿,这些天跑了许多,这样连死带跑,原来三千多人,现在仅剩千把人了。剿共军师长兼五县专员段炳昌也感觉再没办法呆下去了,他多次找赵恒昌,让他想办法保证皇军与专署的粮食供应,赵恒昌好不容易花了钱当上这个县长,本想发点洋财,没想到不仅没发了财,反而倒赔了许多的粮食,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他哭丧着脸到段炳昌跟前说:“段专员,这几个月来几千人可都是吃我家的粮食,由于战乱,已经连续几年没收过租子了,家里积存的这些粮食已经全部吃光了……”
“你为什么不把裴家的粮食找出来?他是武乡最大的财主,他家不可能没有粮食。”
“现在裴玉珊不是还在大牢里关着吗?为什么不让他开口?”
“已经打的皮开肉绽,可他就是不开口。”
“那家伙已经****了,几年前一下子就给八路军五千大洋、五千石粮食,看来他是专门与皇军作对的。不过……”
“不过什么?”
赵恒昌突然脑袋转了一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怕是弄不到裴玉珊的粮食,还得他破财,便说,“裴玉珊的粮食都给八路军了,连子女也都跟了共产党,家里的财产已经没有了,不如把他杀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段炳昌看看这日子也再无法过,便思谋办法逃跑。他与平山一郎商量,还是从东漳镇撤退吧。平山一郎也深深感到难以在此维持,只好电请上级做撤退的准备。
这些天东漳镇的敌人突然有了变化,每天都要出来扫荡,原来是虚张声势,为他们撤退做准备,连续扫荡五六天后,突然全体出动向西开拔。
我三分区首长早已估计到敌人如果逃跑,一定是与段村之敌汇合,于是调集部队埋伏在漳河两岸的山头上,等敌人进入伏击圈,我军两面夹击,南北两山一起开火。
平山一郎与段炳昌见中了埋伏,急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组织反击。
独立营也参加了战斗,他们高喊着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把仇恨的子弹射向敌人。战斗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敌人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功,我军正准备冲锋,进行最后的肉博,就是这时,段村的三千多敌人沿河东来增援。为防止腹背受敌,我军主动宣布撤退。半数敌人抛尸沙滩。
就在这次战斗中,我八路军也牺牲数十人,还有二百多人受伤,伤员又转移到了奇崖头。
为了守护伤员,郭水瀛带三排返回奇崖头保卫医院。让霍梦龄带着营主力西去围困段村。
这些天,郭水瀛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一边吩咐战士们严密注视四方动态,一边还经常到各处检查,生怕有一丝的闪失,这关系到几百人的性命呀。
半个多月后,又一批轻伤号伤好归队。每送一批战士归队,郭水瀛的脸上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就在这天下午,突然有了敌情。
二号哨位战士突然跑来报告,“报告教导员,沟里隐约有一队人马正朝我们走来,怀疑是敌人。”
“什么?离我们有多远?”
“大约二里多路。”
郭水瀛跑过去看,敌人已经十分明显了,长长的一溜,约有一百来人,正朝这里起来……
郭水瀛吩咐哨兵注意观察敌情,他马上跑回大庙里,“李院长,快,不好了,敌人来了……”
一听敌人来了,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
李院长也很着急,“郭营长,我们怎么办?”
郭水瀛大声地安排道:“大家不要惊慌,听我指挥,立即行动起来,组织撤退,按医院的科迅速分成几个小组,有序撤离,轻伤员要相互帮助,由医生的护士带领编队行走,医生、护士同时要带上重要的药品和器械;独立营战士全部改为担架队,负责抬运重伤号;三连副在最前面带路,向庙洼深沟行进,三连长负责断后,不许丢下一名伤员。拥军小组和医院管理人员负责把不能带走的东西,扔在庙后的沟里,等我们返回时,还可以捡回来使用。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大家马上行动。”
接着,郭水瀛又喊,“通知所有哨兵全部撤回来抬担架,战士们每人只带三发子弹,其余全部留下来,尖刀斑的二货、柱子、青山,你们留下来跟着我到小豁口去狙击敌人。”
三连长说:“教导员,还是我留下来狙击敌人,你负责掩护伤员撤退吧。”
郭水瀛口气很硬,“别争了,执行命令。”
花花一听郭水瀛要留下来狙击敌人,她马上跑过来,“水瀛,你要留下来?那俺也跟着你。”
一听这话,郭水瀛怒吼道,“你胡闹,赶快去搬东西,向后撤退。”
“俺就要留下来,俺也要帮你打敌人。”
“简直是胡闹。柱子、二货、青山,我们走。”
郭水瀛带着三名战士来到白龙庙前小豁口,这里是进入奇崖头的唯一通道,非常险要,具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天然险阻。
郭水瀛爬在石堰上观察,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吩咐道,“快去把子弹拿过来,小仓库的墙角还有几箱手榴弹,全部搬出来,准备战斗。”
他一回头,见花花还在他的身后,“你……”
“对不起,俺不是不听你的话,可我放心不下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起狙击敌人吧。”
水瀛清楚花花深深地爱着他,她不忍心撩下他走,这就是爱的力量。可水瀛知道今天,是一个黑色的日子,他选择留下来,就是选择了死亡,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为了伤员和医院的安全,这是一个共产党在关键时刻的生死决择。可是花花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她完全可以和大家一起撤退,而留下来一定是会白白地送命。可是她却执意要这样。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争吵了,水瀛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顶事了,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好好好,你留下吧,快去搬手榴弹。”
敌人越来越近,他们爬在石堰后面静静地观察着。
“营长,我们打吧。”柱子着急地说。
“再等等,我们的子弹不多,要保证每一颗子弹都要消灭一个敌人。”
敌人缓缓地爬了上来,连脸也看清了。郭水瀛仔细一看便认了出来,走在最前头的却是西漳村的财主赵恒昌。原来赵恒昌还是不想放弃那个县长职务,随着敌人撤退到了段村,是他建议要杀八路军一个回马枪,他估计八路军的伤员在奇崖头治疗,便带着大队人马来这里围剿。
“原来是这个汉奸给敌人带路,我说鬼子怎么能找到咱们这里。”郭水瀛咬着牙说。
“这个狗汉奸,我们先干掉他。”青山急的一拳头砸在了石堰上。
“干掉他,”郭水瀛见与敌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战士们的瞄准技术,保证是弹无虚发,“瞄准,让****的见鬼去,还有赵恒昌身边那个,肯定是个军官。”
青山和二货的二拇指一动,“叭”的一声,两支枪几乎同时响了,远远看见两人同时倒下了……
枪声一响,敌人便朝着山上胡乱射击开了……
顿时,奇崖头下枪声大作,郭水瀛和战士们瞄准一个打一枪,已经报废了几个敌人。
这时,谁知那个军官却又站了起来,只见他一手捂着臂膀,高声地喊“向给给——”
原来刚才那一枪打偏了,没有要了这家伙的狗命,他正疯狂地指挥敌人向山上射击。
郭水瀛向花花说道,“快,把手榴弹搬过来,每人脚跟前放一堆。”
花花满脸汗水,来回不停地搬运着。
“轰——”一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
敌人嚎叫着……
可就是二货站起来投弹的时候,不幸被敌人打中头部,只见他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柱子叫道:“二货,二货负伤了……”
花花马上拿了绷带给他去包扎伤口,可是二货已经两手一摊,倒在那里,花花用手去嘴上试了试,已经没有气了,“二货他……”
柱子看到战友牺牲,两眼直冒火,“叭、叭、叭”连续几枪,又干倒几个敌人。一连串的手榴弹在敌人群中炸开……
这时敌人开始向山上打炮,打得奇崖上碎石纷纷落了下来。
郭水瀛摸了一把脸上的尘土,“鬼子打炮了,快,看鬼子的炮手在那里,把他干掉。”
可是山下杂草丛丛,一下子哪里能看清楚?他们正在搜寻,又一颗炮弹落在了身边,听到“嗖嗖”的声音,水瀛判断炮弹飞来了,一边喊“卧倒”,一边拉了花花一把,花花一下子倒在水瀛的身边,炮弹已经在阵地上爆炸了……
等尘土落下,烟雾中水瀛细一看,青山与柱子也都牺牲了……
“花花,不要怕,挺起来,现在只有我们俩了,我们一定要顶住敌人,每延缓一分钟,伤员们就会增加一分安全,我们一定要打退敌人的进攻。”
花花点点头,“水瀛哥,有你在身边,我一点也不怕,我们一定能把敌人打退。”
敌人的小炮又响了,这下,郭水瀛看清了炮弹的方位,他立即拉过一支长枪,瞄准敌人的炮手,接连两枪,炮手便被消灭了。敌人的伤亡也很惨重,他们看到上面的火力不强了,剩下的二三十个敌人又爬起来向上攻。
郭水瀛要投弹,伸手一摸,脚下已经没有了,“快,拿手榴弹来。”
花花遍地寻找,已经没有了,她在炸起来的尘土中翻了很久,才又找出最后几颗,忙给水瀛放在手边,郭水瀛甩了出去。
“没有武器了,我们就是用石头也要把敌人打退。”
花花点点头,“好,我搬石头。”
他们两人搬起身边的石头朝敌人的群中抛过去……
就在这时,突然两个敌人从他们的身旁冒了出来。原来鬼子见这条路被死死封锁,便从山崖上拽着老藤盘爬上来。一见鬼子冲上来了,水瀛刚要起身去和敌人拼,放松了路上的防守,路上的敌人也趁机冲了上来,十来个日伪将水瀛和花花围了起来。
受伤的军官平山一郎捂着臂膀,两眼直盯死着郭水瀛,他用另一只手向郭水瀛翘起了大拇指,“你的,勇士的干活。”他看着花花淫邪地笑笑,“花姑娘地离开,我的和勇士的决斗——”
一个鬼子就过去拉花花。郭水瀛紧拽了一把,将花花拉在自己的身边,他咬着牙说,“你们这群强盗,你没有资格我和决斗。”
平山一郎突然看见郭水瀛的衣襟下冒烟,他惨叫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就听到一声巨响。原来,郭水瀛为了不做俘虏,将最后一颗手榴弹别在自己的腰间,他见敌人紧紧围在自己身边,便顺手拉了手榴弹的弦。郭水瀛、花花和十来个鬼子同归于尽了……
伤员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后来,人们来打扫战场,掩埋烈士遗体,可是郭水瀛和花花已经被炸的什么也找不到了。只是有人在草丛中发现了曾戴在花花手上的那枚定情戒指。
人们掩埋了三位烈士的遗体,给郭水瀛和花花也埋了一个空冢。同时,也留下了这个悲壮而永恒的故事,为了纪念他们,当地百姓就将奇崖头改叫水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