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长这回可真的是作了难,红军打过黄河来,晋绥军败的一塌糊涂,可是谁也没有受到什么处分,偏偏他的女婿郭水瀛因为做了俘虏,又给共产党的领导人做了信使,阎老汉非要让他离开军中,还说这也是看了他陈长柱的面子,不然是要杀头的。
回到家里,陈军长闷闷不乐。
陈太太见他茶饭不思,面带愁色,便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军长沉默不语,太太一再追问,他看了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陈太太一想怕是这事与女儿有关,只好使个差子把女儿支出去。这时陈军长才长叹一口气说,“水瀛,因为给共产党的领导带了信,被阎老汉给开了……”
“啊?怎么会是这样?”
“是呀,我也是没有想到呀……”
“那这事可怎么向女儿、女婿交待呢……”
其实陈亚妮并没有离开,他见爸爸神秘兮兮的,假意离去,在门外偷听,一听说水瀛被开了,好生难过,她立即推开门进去,“爸,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女儿已经听到了这事,他也不想再隐瞒,纸里包不住火,迟早要知道的,这事不能隐瞒下去,陈军长说:“亚妮,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的打击太大了,本来,我是一心要培养水瀛的,送他上了军校,还准备提他当师长,可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这就是政治呀,政治本身就是残酷的……”
这时郭水瀛也回到家来,一进门见一家人都不高兴,而且也隐约听到政治是残酷的,以为是他或者亚妮为共产党做事被人揭发了,他必须马上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马上说:“爸爸、妈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亚妮,你说呀,出什么事了?”
陈军长冷静了一下,说,“水瀛,你别难过,因为你给共产党领导带信的事,阎老汉让你离开晋绥军,回乡下老家……”
郭水瀛怔了一下,然后坦然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没有什么,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如果仅仅是这,我一点也不后悔。红军、共产党他们要抗日,他们有心团结全国各界人士来共同抗日,******先生以民族大义为重,召唤阎锡山起来共同抗日,这难道有什么错吗?我为******传信有什么错?他阎锡山不是也请来了共产党秘密合作了吗?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他这人做事,总是阴一半阳一半,这里在联合共产党抗日,可背地里还和日本人拉拉扯扯,把土肥原派来的和知鹰二作为坐上客,表面上拥护蒋介石的领导,而背后又排挤蒋的势力,生怕老蒋插手山西。用这种两面三刀的手段,迟早是不得民心的。我做了共产党的信使,其实我还想做一名共产党员,这是我的愿望,今天阎锡山让我离开晋绥军,无非是做给日本人看,做给蒋介石看,也就是用牺牲我一个人,来做一个表面的文章,来证明他没有与共产党联合。好在我看到了,阎锡山总算有了与共产党合作的迹象,有了抗战的准备,我郭水瀛为******先生转送这封信,还是起到了作用,那怕是牵着它、赶着它,这头老‘牛’总是开始耕地了。我还是很荣幸。能让抗日救亡的阵营中增加一支力量,别说是不让我当这个团长,就是让我郭水瀛死,我也甘心情愿。”
水瀛真有点慷慨激昂,他连珠炮地说了许多,陈军长也听的入了迷,而陈亚妮此时也不再难过,不再悲伤,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过去拉着郭瀛的胳膊,“对,水瀛说的很对,只要对民族有利,对革命有利,当不当团长无所谓,只要阎锡山能走上抗日的路,让水瀛回老家,我情愿陪着他回武乡去,一辈子做一个农妇。”
“这怎么行呢?”陈太太一见女儿也要跟着水瀛走,忙出来阻拦,“这是万万不行了……”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给他郭水瀛,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去那里我就要去那里,我们不会分开的。”亚妮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长柱,这事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你不能去求求阎老汉吗?当年要不是你,他那条命就让熊国斌给毙了,可今天……难道他就这样绝情吗?”太太见女儿意志坚定要跟着水瀛走,一下子急了。
****长叹一声,“政治呀,政治太残酷了,这事不可能再改了,也好,先让水瀛回武乡吧,或许有一天……”
亚妮很干脆地说,“有没有返回来的那一天无所谓,只要阎锡山能起来抗日,咱们就算做出了成绩,就是给中华民族作出了贡献。”
郭水瀛心平气和地说,“岳父、岳母,千万不要再给你们增加什么麻烦,我打点一下,明天就回老家去。”
“我也跟你一起走。”亚妮说。
“你……”
陈太太说,“亚妮,你怎么能去呀?”
“我怎么不能去?我偏要去。”
“孩子,妈本不是想拆散你们夫妻,看你有孕在身,而且将要临产,你这样走了,妈怎么能放心呢?你听妈一句话,等你生产以后,身子挂离了再走,到那时候妈绝不拦你。”
水瀛也说,“岳母说的对,看你现在这样子,我也不敢引你走,你就安心养孩子吧。”接着郭水瀛扭回头对陈军长说,“岳父,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栽培和帮助,明天我就走了,最后我再求你一件事,李文楷是我的好朋友,希望你能想办法让他减刑,尽早出狱。”
陈军长叹息一声,点点头说,“难得你对朋友这样的挂念,好,我一定想办法。”
这天晚上,陈亚妮几乎一宿没睡。她自打和水瀛认识一直到结婚,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她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爱,投注在了郭水瀛的身上,可她老是感觉水瀛的心里收藏着另一个人,她极力想用自己的爱去消除这个阴影,可是,现在他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她怎么能放心呀……她恨阎老汉,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就是想在日本人、蒋介石、共产党三方力量中,玩转自己的三颗鸡蛋上跳舞把戏;她恨她的父母,对她太爱惜了,宁可拆散他们这对鸳鸯,也不让他随水瀛回武乡;她恨腹中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育起来,如果现在没有这个孩子,或者已经出生,她随水瀛回武乡不都是名正言顺的吗……
这一夜她不知流了多少泪,郭水瀛劝说着,可他越劝他的泪水反而越多。
“水瀛,你能不能答应我,回去后不要再去找那个花花?”
“……”
“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她,你的心里一直想着她,可是,现在你是我的丈夫了,而且我们已经有了……你马上就要做爸爸了,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宁愿放弃一切,也要随你回老家。”
“亚妮,你就放心吧,我的性格你知道的,我会为我所做的事负责的。岳母说的对,你还是安心在太原,等孩子出生后再作打算。至于我,你不要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做的。”
第二天一早,陈军长一家子把水瀛送在长途汽车站。陈军长小声地对水瀛说:“水瀛,你先回老家住一段,千万不要因此而一蹶不振,现在国内形势瞬息万变,只要有机会,我会马上把你调回身边来的,我相信会有东山再起的机遇。”
太原到长治一天一班的长途车,是一辆破旧的卡车。郭水瀛坐在上面,向陈军长一家招手。
陈亚妮看到这个样子,真有点心酸,其实,如果要不是这样的状况,就让军长的专车送水瀛回武乡,可水瀛知道,他不是衣锦还乡,讲那个派头太不实在了。
卡车开动了。
陈亚妮的眼泪又一下涌了出来,她多么想与他一起坐在那辆车上,一起走……她泣不成声地一边挥手,一边说,“记着,一到家就给我写信……”
卡车颠颠簸簸地驶出太原城。亚妮一家子送行的场面慢慢地被一阵飞扬的尘土遮挡了,郭水瀛的心里乱糟糟的。人呀,一生究竟是怎么度过,要经历多少坎坎坷坷,想起从他离家出走,到今天返回武乡,他就象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