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殿内,云少卿负手站在大殿中央,轻轻阖着眼睛,似是在想什么。
竹无心领着云青笈进来之后,云青笈走过去,小心地唤了一声:“三哥。”
云少卿转身,他看了一眼竹无心。竹无心心领神会,遣退了大殿内所有人。然后云少卿才淡淡地说道:“昨夜你和少廷擅闯华衾殿的事情,父王已然知晓。父王让我给你带话,你以后就呆在忘情宫,跟着竹道长好自修行,有什么需要的,遣人回去取就是了。”
她脱口而出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回去?”话,是无心的,只是,她心中不解。若这是对她夜探华衾殿的惩罚,这种惩罚让她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云少卿说道:“这是父王的安排。”凌冽的声音,尖锐的目光,吓得云青笈不敢再作声。
竹无心清淡地说道:“请三公子回禀王上,忘情宫定会好好教导公主,请王上无须担心。”
云少卿点头说道:“如此最好。”转而,他又对竹无心说道:“此番父王还要我带了一句话给你,青笈在忘情宫的这段日子,你要多让她在静心宁性这方面上多下些功夫。若是她的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性,也不至于发生昨天夜里的事儿了。”说着,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竹无心。
竹无心笑着说道:“贫道谨记。”
又叮嘱了云青笈几句,云少卿便回去了。
待云少卿走了之后,云青笈彻底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终于是走了!”
竹无心深深地笑道:“你就这么怕他?”
“嗯!”云青笈像啄木鸟一样,使劲儿地点头,“从小到大,三哥对我最是严厉了,只要我做了什么错事儿被他逮着了,他非得狠狠训我一顿不可。除了实在是躲不掉了,很多时候,我都躲着他。”说着,她把脖子缩了缩,怯怯地朝门外看了看,生怕云少卿半道折回来。
竹无心失声笑道:“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收拾厉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小丫头竟然会怕自家的三哥?这倒是有趣的很!”
云青笈被他笑得顿时气急,她狠狠地跺着脚嗔道:“这又怎么了嘛!谁让他整天一副苦瓜脸,看着就怪吓人的。”说罢,她就撅着小嘴,恨恨地“哼”了一声。
竹无心揉着她的脑袋说道:“好了,既然王上让你呆在这里修行,那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在这里,你就不用怕看见你家的三哥了。”
云青笈心中虽然气他这种幸灾乐祸的说法,但是她转念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这个忘情宫里,云少卿就管不着她,任凭她爬墙上树闹翻天也都有忘情宫的规条管治,他到也图了个清静。
虽然她知道,这次云泽把她安放在忘情宫绝对不是为了让她好好修行这么简单。她可不傻,所有人都觉着,当年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能记住多少事情,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虽然是襁褓中的孩子,可这个孩子的灵魂却是一个成年人。
她知道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只是,她不想说,她知道,这些事情说出来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与其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装着自己就是云泽的女儿、提浮国的公主。
云青笈拉着竹无心的袖袍,她撒娇着说道:“无心哥哥,我从来没有出来过,抽空了,你带我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样子,好不好?”说着,她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满脸期盼地看着竹无心。
竹无心故意沉吟了一会儿,云青笈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的手,迭声问道:“好不好?好不好嘛?”
看她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竹无心失声笑道:“要我带你出去玩儿也不是不可以,我这儿有本书,三天之内背出来,我就带你出去。”说着,他像变戏法一样,凭空一探,手上便多了一本书。
听着能出去玩儿,云青笈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一把夺过书,说道:“一言为定!”
他眯着眼睛,清淡地说道:“一言为定。”
这本书,是忘情宫练心的基础,记载了很多关于静心宁性的方法,而且内容晦涩难懂,就连他当年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是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其看得个大概明白,背出来虽然不难,可当真要只字不差,恐怕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并不是竹无心存心刁难她,只是云泽将她放置在这里,他总得好生教她。既然云泽的目的是要磨练她的心性,让她静下心来好好背背书也是不错的。更何况,云青笈是被他这个当师父的娇纵坏了的,他最是知道她的脾气,若是直接拒绝,这忘情宫往后定然是不得安生了。
云青笈转身就要出去背书,却被竹无心一把拉住。她不解地看着竹无心,却见他从袖袍里取出一块白色的绢帕,细细擦去她额上的汗珠。然后他笑道:“你看看你,好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言行还像个平民的小姑娘一般?宫里的姑姑没有教你礼数么?”
瞧着私下无人,云青笈在他的耳边附耳几句之后,满脸得意地看着他。
竹无心苦笑着对着她的脑袋轻轻地敲了一记,说道:“这种事儿,也就只有你这个鬼灵精干得出来!若是教礼数的姑姑去你父王那儿告你一状,你又该受罚了。”
云青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她说道:“教礼数的姑姑才不敢去告呢!以前她去告过一次,我被父亲罚了之后,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她就不敢去告了。”
面对这个鬼灵精怪的弟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的同时,他又是庆幸的,她的那些个鬼点子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使过,每次他进宫去,她是所有学生中最听话、学得最快的。
……
跟在竹无心的身后出去,在路上遇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姑娘。那姑娘很乖巧地给竹无心请安:“师伯。”甜甜的声音甚是好听。
竹无心只是清淡地应了一声:“嗯。”
小姑娘也跟在竹无心的身后,她笑嘻嘻地问道:“师伯师伯,她是谁啊?为什么跟着师伯呢?”
云青笈自小便没有走出过王宫,更没有进过忘情宫,平日里,都是竹无心进宫教授他们学习和修行,忘情宫除了竹无心和鹤一道人之外,谁都不认识她。
竹无心说道:“她叫云青笈,是王上的女儿,也是师伯的弟子。”话音一转,他又说道:“你与青笈是同辈,往后要相互照顾才是。”
姑娘乖巧地应声:“嗯!”转而,她又问道:“师伯不是说,此生不收弟子的么?”说着,她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竹无心。
当初她想拜竹无心为师,竹无心当着鹤一道人的面说自己不收弟子,但是鹤一道人见这孩子底子不错,便让她拜入了二弟子叶无尘的门下。
原本有些走神的云青笈听着这个话,顿时回过了神,也好奇地瞅着竹无心的侧脸。
对上云青笈投来的目光,竹无心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说道:“若儿,你入门也有些时日了,怎还搞不明白什么叫缘分所致?我不收你,是缘分未到,我收青笈,是我与她之间有这个缘。你,可懂?”
云青笈愣愣地看着竹无心,她从来没有见过竹无心这般严肃冷漠的神情。在她的眼中,竹无心是温文尔雅的,他的眼中永远都是含着清淡的笑的,此时的他,让她觉着有些陌生。
被唤作若儿的姑娘底下了头,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嗯。”
见她这副模样,竹无心便让她回屋看书去了。
待她走了之后,云青笈跟在竹无心的身后默默地走了几步,然后她上前拉着竹无心的袖子问道:“无心哥哥当初为什么不收她呢?”
在她看来,这个姑娘十分可人,若是好好调教,日后的成就必定在她之上的。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其中的事情可能并不会像竹无心说的是因为“缘分”二字这么简单。
又停下了脚步,竹无心笑得清淡,他说道:“她本想拜师父的,可师父平日里忙于国事,无暇管教她。那日,我刚好给师父去请安,她见了我,便要拜我为师。就算她的底子再好,哪怕是成仙得道的料,只要是带着目的的,我绝不收。”
云青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竹无心又说道:“她叫苏若,往后,你可以常与她接触一下。你们年纪相仿,该是会玩得来的。”
云青笈嬉笑着说道:“师叔们年纪都比无心哥哥大,为什么你是大师兄呢?”
竹无心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因为我入门比他们早。”
把云青笈带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他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领着她进去。他说道:“往后,你就住这儿吧!有什么事,叫我就是了。”
“好!”云青笈还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竹无心又说道:“每日都会有人把饭菜送到我屋里,一会儿我和负责这事儿的门人说一声,让他们多送一份饭菜过来,你到我的屋里吃饭就是了。”
“嘻嘻,无心哥哥这是对我特别照顾么?”说着,她眯着眼睛笑着,就像一只狐狸一样。
竹无心说道:“在这里,吃饭有吃饭的规矩,你又不是守规矩的主,自个儿挨罚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我,我岂不是自找苦吃?何况,这样我也方便盯着你学习修炼。”
云青笈吐了吐舌头,又说道:“但是,我就这么过来了,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竹无心长长地叹了一声,对着院子外面喊了一声:“宗慈!”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一个身穿靛青袍子的小道士出现在门外。
小道士恭敬地喊了一声:“师伯。”
竹无心说道:“你携通行令入宫一趟,让宫里拨些银两下来,就说是给公主做几身换洗的衣裳。”
“是,师伯。”小道士应声退下。
“直接让他们把换洗的衣服送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拿银钱去做?”
低下头对上云青笈鄙夷的目光,竹无心轻轻咳了两声,他说道:“你既然以我门下弟子的身份住在忘情宫里,必定不能穿平日里的衣服。大家的衣服都是请人做的,你自然也不能例外。”
“难道忘情宫没有钱么?”忘情宫掌教好歹也是提浮国的国师,云泽总不至于怠慢了忘情宫吧?
竹无心说道:“你自己的衣袍,自然要宫里给你拨银钱了。”话音一转,他说道:“还不去看书?”说着,他轻轻挑了一下剑眉,轻巧地看着她。
为了能出去玩儿,云青笈一咬牙,跑进了屋子。
关上门之前,竹无心站在院子里,清淡地说道:“一会儿吃饭了我来喊你。”
云青笈朝他做了个鬼脸,就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