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败的茶棚下,蒸着包子的笼子泛着阵阵热气,此地偏僻,来往的游人稀少,热气伴随的香气为老板带来了零星的几个客人。
一个穿着破败的少年在蒸笼前揉着肚子,面带腼腆的望向包子铺老板,少年大概十四岁左右,身着一件灰色短衫。老板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妇人,正提着笼盖为客人装包子,客人付完钱后,妇人望向摊前的少年,“小语,今天咋来得这么晚?”
说话间已用袋子装好四个包子,递向了眼前消瘦的少年。被称为小语的消瘦少年,拽着衣角的手很自然的接过妇人手中的袋子,在半空的时候小手突然一顿。
“梅姨,我身上没带钱,过几天给你拿来。”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后,缩回来提着袋子的小手,又沾着泛白的衣角磨蹭。妇人看着眼前低着头的腼腆少年一下就笑了。
“没事,小语,姨也不差这几个钱,快拿去和你几个兄弟一起吃吧。”少年抬起头,泛红的小脸面向妇人“谢谢梅姨。”然后转身踩着破旧的布鞋溜进了巷子中。
妇人看着那消瘦的身影在眼前迅速的消失,微带笑意的脸爬上一缕忧虑。“小梅,在想什么呢?”妇人听着熟悉的音调微微转过头,看见右脚颠簸的丈夫正提着饭菜篮子向自己望来。妇人展颜一笑没有回答,麻利的接过篮子,端出饭菜和丈夫一起吃了起来。
此时巷子中,四个穿着都破旧的少年分吃了四个包子,“还是梅姨家的包子最好吃。”四人中略显老成的少年,梅辞舔了舔嘴唇说道。“梅辞,兰影,菊枫,你们真不够哥们,每次都是让我去问梅姨要。”说话的是刚才那个腼腆少年,本名竹语,正气鼓鼓的望向眼前的三个少年。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看,体型微壮的少年用手勾住竹语的肩膀,“竹语,谁叫你这么害羞,哥几个是练练你的胆子。”
“切,菊枫,每次你都这么说。”竹语翻了翻白眼,转身走到了巷口,望向正在进食的梅姨夫妇。
“小萍姐今年十六了,梅姨要为萍姐准备嫁妆了,支个茶棚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每天还要给我们包子,而江叔去年在石场搬运石头不小心砸到了脚,哎,之后梅姨一个人撑家,本来才三十多点的梅姨看上去四十多了,梅姨真不不容易啊。”
听到竹语说完后,其他三人相顾无言,俱都望向了正在给丈夫夹菜的梅姨,梅姨似有所感,转头望了过来,看见是竹语几兄弟后,微微一笑。
天渐渐暗了下来,几个少年在巷子中穿梭而行,止步于城西一座偏僻破旧的寺庙前,缺了一扇门的门框上,悬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依稀可以认出“闻音寺”三个字。
两年来,四人一直在这地方栖身,毁坏的佛像和沾满灰烬的油灯,显示此处早已无人来添油上香。佛像后是用木板搭凑的床,洗的泛白的床单异常干净,与寺庙的破败格格不入,床前有一张小桌,桌上一只空了的酒壶,壶把上用细线缠绕着一颗小吊坠,吊坠是一个小钟,看见这个小钟,几人中最瘦弱的少年,兰影,面带疑惑的问道:“老神棍到底去了哪啊?都那把年纪了,还说要去闯荡什么江湖,老神棍不是说这个小钟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么,咋忘了带走?”
“别提他,提起他就来气,自己跑去疯就行了,还把零弟带着,想着老神棍那性格和脾气,真替零弟担心啊。”一脸愤愤的梅辞接话说到。竹语,菊枫和兰影赞同的点了点头。
回想两年前,四人初到这座偏远小城时,正赶上夏季的大暴雨,受凉的竹语一直高烧不退,焦急的其他三人背着竹语到处敲门求救,都被拒之门外,筋疲力尽的几人晕倒在了一个茶棚前,被刚好路过的老李发现,老李五十多岁,是个秃头。
等竹语几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间庙里,庙里除了正在熬药的老李外,床边一个小孩昏昏欲睡,还有一个来送包子,扎着马尾的女孩。
之后几人在扎马尾的女孩口中知晓,是李爷爷对四人伸出了援手,女孩姓乐,单名一个萍字,十四岁,是几人晕倒地方的那个茶棚老板的女儿。
至于女孩口中的李爷爷,就是救几人的秃头老人,她只知道,李爷爷是半年前来到这个小城的,带着个小孩。来到这个小城后,就一直在这件庙里住了下去,因为经常“光顾”茶棚,也就是来茶棚前讨包子吃,一来二去,小女孩和老人就渐渐熟悉了。
本就无地可居的四人,在征得李爷爷的同意后,也在这间破庙住了下来,而从此这座小城多了四个小乞儿。
在近两年的相处时间里,几人发现小城里的人喜欢称呼老人为“秃头老李”,渐渐的几人对老人的称呼也改变了,从李爷爷变成了“老神棍”,因为老人教导五人时,一般先会双手合十,嘴里冒一句“佛曰。”然后就是一系列几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话,令竹语几人不得不联想到“神棍”这个词。
而当时床边昏昏欲睡的小孩,据老神棍说是在捡四人前,先捡到的。而具体怎么“捡”来的?几人问了,可没得到回答。
小孩原来叫于名,老神棍“捡”到后就改名于零,岁数比几人小两岁,小孩贪睡,老神棍时不时的抱怨捡了个“小祖宗”。
本来较为平静的生活,在一个月前被一张纸打破了,竹语兄弟四人在外面做完一天的“任务”,回寺庙里时发现老神棍和零弟不见了,桌上多了一张纸,歪歪斜斜的字,显示是出自老神棍的手。“几个小兔崽子,大爷我带着“小祖宗”走了,江湖太大了,我还要去闯闯。”
后来这个破庙就少了两个居住者,四人白天依然出去完成“任务”和讨吃的,只是在这有些无聊的夜晚,习惯性的对老神棍的做法抱怨几句。
这时梅辞突然说道:“哥记得我们几个到这座小城,至今应该有两年了吧,家里的人怎么还不来接我们回去?不会忘了我们几个吧?”
菊枫的眼神一下就怒了:“哥?你不就长得显老么?有我们大么?”几人听到菊枫的话一下就有些混乱了了。他们四人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出身,而不知道出生的顺序。
梅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我们比个赛定定排行吧。”其他三人就想到了前些天在客栈里,说书人口中的兄弟故事,都齐声附和了梅辞的提议。
一脸微笑的梅辞转了转眼睛,轻轻开口:“就比以前常比的那个。”听到这话兰影和竹语傻眼了。一会儿过后,位置排了出来,老大梅辞,老二菊枫,老三兰影,老肆竹语。对于这个结果,竹语和兰影表示深深的无奈。
在刚才回寺庙的路上竹语和兰影已经排干净了,而所谓常比的,就是比谁撒尿撒的远。
回想起刚才的比赛,现任三人老大的梅辞呵呵笑了,他因为身高上的一点优势,咳咳,惨胜老二菊枫,至于老三兰影,很可怜,挤了几滴出来。而老肆竹语,更惨,滴都没有挤出来。
梅辞哈哈大笑,然后在兰影和竹语恨恨的眼神中停了下来,看了看寺庙外将夜的天空,讪讪然的说道:“天很晚了,准备睡吧。看来今天回不去了。”
话刚落,一辆马车在庙前停下,听到声响的四人起身走到庙外,看到断臂的马夫后,都收起笑容,恭敬的叫了声“雁叔”。
“四位少爷,我来接你们回去。”“雁叔,等一等。”竹语向马夫说了一声后转身返回了寺庙的小桌旁,从酒壶上解下吊坠揣进了怀里。
本名雁不归的断臂马夫,望向已钻进马车的少年们,“几位少爷,这两年过的怎样啊?”刚坐好的少年几人听到后,脸上都露出复杂的表情。
“是啊,都已经两年了!”
一丝落寞悄然出现在几个年轻的少年脸上。两年前,四个十二岁的小孩把君家闹得鸡飞狗跳,“君家”也就是这四个孩子的家组合而成的。分为:梅家,兰家,竹家,菊家。
“咦,谁折了我的无寒梅?”
“靠,哪个崽子把我家的墨兰涂成了红色?”
“我的心雨竹啊!是哪个杀千刀的砍的”
………
这些事甚至惊动了几个常年呆在禁地里的老人,等抓住犯事者后,几家老人在君家议事厅内,看着跪在蒲团上四个有些怕受罚的小孩子,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听说心雨竹里的水很好喝,就……”
“我觉得黑色的兰花不好看,就……”
最终的结果是四家把家里的祸害丢到这个偏僻的小城生活,小城正如其所处的地方,名叫边城,而之后就有了老神棍“捡”四人的事。
断臂马夫听着几个少年叽叽喳喳的诉说着两年来的事,和对父母的抱怨,眼里闪过一丝憧憬,继而转变为黯然,但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在几个少年看向寺庙不舍的眼光中,笑着用独留的右臂挥了挥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