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不凡跟着小凝来到了这个小镇最好最贵的酒楼,而且还是在二楼的雅间。他真觉得这个女孩是个大方的人,毕竟慷别人之慨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房间布置高雅,让人感到舒适。
樊不凡忽然发现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虽然穿着打扮得像个小乞丐,但是一到这里就仿佛已变成了一个高贵的公主,并不是因为她的口袋里已有了钱,而是因为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樊不凡对她又多了一点兴趣。毕竟又神秘又可爱的女孩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有吸引力的。
酒菜一上来,小凝便举杯道:“有缘相遇,就是朋友,我们喝酒。”“无缘相遇,酒也是要喝的。“樊不凡跟着她倾尽一杯,尽管他喝得本来就已经够多了。
小凝打量着眼前这个有趣的人,没错,她现在也觉得樊不凡是个有趣的人。——天下虽大,能让她觉得有趣的人却并不多了。
“刚才整条街上的人只有你看见了我的出手,没错吧?”
樊不凡得意地笑:“当然,我还认识一个比你偷东西更高明的人呢。”
“所以我只好请你喝酒了,用酒菜来堵住你的嘴。”
小凝轻轻吐出口气,继续道:“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也是有原则的。”樊不凡等着她的高见。小凝说:“本姑娘偷东西有两个原则,一呢,就是只偷坏人不偷好人;二呢,就是只偷富人不偷穷人。”
樊不凡摇着折扇,想了想,道:“你想过没有,你的话是矛盾的,坏人也有穷人,富人也有好人,对么?”“这你就不懂了。”小凝解释道:“坏人怎么会穷?富人怎么会不坏?这种概率不是很低么?”
樊不凡瞪着眼睛,还在体会着她的话。
小凝又道:“如果他真的有钱又不坏,送点银两给本姑娘救救急又有何妨?而且偷这些有钱人还有一个好处哩,他们都很好面子,绝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被一个小贼给偷了,所以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说,是不是有点道理呢?”
樊不凡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说得有理,真他奶奶的有理。”
小凝满意地笑了。
但凡事都有意外的,夜路走多了也会遇鬼的。就在他们大吃大喝的时候,方老爷已命令了府中所有手下在镇上搜捕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戴破毡帽的假小子。
他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人,即使是要伤人甚至杀人。”
当樊不凡与小凝又在举杯时,他们房间的门忽然被踢开了,赫然出现了好几条青衣高帽的大汉,手里握着长棍,“偷我们老爷钱袋的就是你吧。”他们冷笑着看着小凝。
樊不凡也笑了,“朋友,你不是说不会有危险的么?现在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小凝利落地打开窗户,尴尬地对樊不凡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对了,你会轻功么?”
“他们追的是你又不是我。”樊不凡淡淡地笑。
“好吧,我们后会有期。”小凝忽然轻盈地跃出窗户,窗外是一条陋巷,她落在巷子上又轻盈一掠,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黄昏,正是黄昏。
天上的云霞是淡淡的橘黄色,夕阳的煦光是淡淡的粉红色,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被这种又淡又温暖的颜色羞涩了。
小凝此时已掠到了镇外,镇外一片旷野,她便坐在山坡上淡淡地欣赏着天空上淡淡的颜色,一切都是淡淡的,淡得让人感觉不到悲伤与欢愉。
她就安静地坐在绿草幽幽的山坡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夕阳抚摸着她的脸颊,好看得几乎圣洁而透明。
她现在无拘无束的,觉得很自由,只是有时她也会想:如果有一个人能跟她一起看,一起看这些淡淡的景色,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淡了?还是会更加的淡呢?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樊不凡轻轻走向她,嘴里喃喃说着一句萧索如秋天的话语。
小凝又看见了他。
一身雪白长衫,手里拿着折扇,就像一位文静的秀才,虽然现在满身酒气。他的眼睛虽然常常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温柔,但也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桀骜不羁的野性,他的脸很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如明月般的颜色。
小凝笑了,本来洁白整齐的牙齿中却长着一颗显眼的虎牙,就像一排美玉中有了一颗钻石,使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的梦幻,难忘。
她心想:“他又来了,他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
“你什么时候来的?”小凝问他。
樊不凡眼睛中忽然有了冷淡之意:“我早就来了,当你还未到这山坡时我就来了。”
“原来你真的是一个武林高手,我真的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小凝说:“我叫小凝,也叫小野,就是小小的野花的意思。”
“小小的野花?”樊不凡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叫小花?”这种问题简直就像是醉鬼故意在找茬了。
可小凝依然忍住,解释道:“因为小花是很脆弱的,而我很坚强,你明白了么?”
樊不凡不再开口,就在这个女孩坐着的山坡,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远山的夕阳,好像穿着最美的紫色衣裙,眼眸好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他已决定离开了,他不能忘记那个女孩,他怎能忘记那个女孩?他更不愿意在别的女孩身上找寻她的影子,他怎么可以呢?
而这时,春风吹来,带着一缕一缕的蒲公英花瓣飘过他们的身畔,又洒满整个山野。
小凝是不是也已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冷淡之意?
就在春风飘来的方向,忽然已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充满杀气的人,也是一个永远在笑着的人,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是在笑着的。
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笑痕,被刀划出的笑痕,所以即使这个人随时都在准备着置人于死地,他的脸也永远像是在笑着的。
他的腰间别着两把刀,一把长刀,一把短刀。他的笑并不可怕也不致命,真正可怕而且致命的是这两把刀。
这人慢慢地走到山坡下,可以说笑也可以说没有笑,冷酷地看着小凝:“姑娘,你跑不了了。”
小凝一看到这人的笑脸,浑身就已起了战栗,这人的笑脸真像梦中魔鬼的轮廓,她轻轻问:“你是来找我的?”
这人点点头,“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真可惜,有些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小凝立刻说:“那我把它还给你。”她赶紧把从方老爷身上偷来的钱袋掏了出来,天真得好像这样就行了。
这人真正地笑了,“很好,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不想杀人,我只要你陪我一次再加上一只手。”
冷酷的声音,却带着一种邪恶的魅力。
小凝生气了,步子却在慢慢后退,她忽然又看向樊不凡,蹙眉问:“你可以帮帮我么?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酒鬼。”
这时樊不凡看上去已不再像一个酒鬼,眼睛里也再看不到半点酒意,他打开折扇,轻声道:“单刀杉鄂狮吼功,双刀李鬼包送终?”
折扇上写着几个简单而飘逸的字——烦也烦恼,不烦也恼,何须烦恼。
李鬼的瞳孔忽然收缩,脸上那道带着永久笑意的笑痕仿佛也已变得苦涩,“樊不凡?你是樊不凡?”
小凝也已呆住,她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不久前江湖中最轰动的一个名字。
樊不凡看着李鬼腰间的两把刀,道:“双刀李鬼的名头多年前我就已如雷贯耳,没想到此刻竟出现在这里。”
李鬼当然听出了樊不凡话中的讥诮之意,可他还是解释道:
“方大老爷花大价钱把我请来,本来就是用来解决麻烦事的,这个女孩却把他的钱袋偷走了,所以我只能麻烦一下。”
樊不凡问道:“现在呢?现在你还想麻烦么?”
李鬼道:“既然这个姑娘是樊不凡的人,我李鬼还是不必麻烦了。”
樊不凡已有些疲倦了,淡淡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李鬼盯着他,很久才道:“因为我还想试试阁下是否真的有别人传言中地那么可怕,听说连彭峰凌都不是阁下的对手,我想试一试。”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刀?”“好,我试一试。”
李鬼腰间两把刀忽然飞旋上半空,他的人也已骤然飞起,一只手接住一把刀,瞬间斩向山坡上的樊不凡。
出手双刀,一长一短,由低处瞬间转变为居高临下。双刀李鬼终究是双刀李鬼,这种名号并不是凭空得来的,在高手林立,险象环生的江湖,永远不可能。
飘落在山野间的蒲公英又被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