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不凡记得游小莜曾说过,自己以后不必再去找她了。
——你以后不必再来找我,从此樊不凡是樊不凡,游小莜是游小莜。
樊不凡当然记得这句话,他本来的确是不打算再去打扰她的,可现在他打算去找她,跟她了解了解一个人的情况,因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藏剑山庄出事,鱼肠剑失窃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
藏剑山庄的人都住在江城客栈,只要再走过这条街就可以看到。一想到游小莜的面靥,樊不凡的步伐就不觉得加快了。这种感觉并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
长街萧条,因为近来的变故,人们便很少出门,所以街上都是些匆忙而奇怪的江湖人。樊不凡就在这时遇见了冷青莲,这个江湖上最美丽最动人的寡妇之一。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她。
朴素而典雅的长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贵与风情。只可惜这样的女人却是寡妇,所以她的气质中又多了一丝淡淡的寂寞意味。
樊不凡看着她已入了迷,眼睛深处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冷青莲嫣然一笑,温柔道:“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偏偏君子呢,没想到你也像那些粗汉子一样喜欢盯着女人看。”
樊不凡终于像君子一般地作揖道:“美如游夫人,有哪个男子的眼睛还能如君子般的老实呢?”“油嘴滑舌的。”冷青莲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见了女人嘴里就抹了蜜糖么?”
樊不凡打开折扇,道:“这种话夫人想必早已听腻了,只是在下不得不实话实说耳。”
冷青莲不再接他的话,转口问道:“我知道这条街有一家店的米粉做得很是不错,我们去尝尝吧?”
樊不凡并不是那种飘飘然的人,小声问道:“不知夫人究竟有何事?”冷青莲冷笑:“怎么?你还会不好意思?我不可以请你吃碗米粉么?”
樊不凡道:“在下只是有自知之明,不是那种可以和游夫人一起吃米粉的人,放在以前我可是想也不敢想哩。”
冷青莲拂袖转身,淡淡道:“是小莜那丫头让我来找你的。”樊不凡已跟了上去,道“还是我请吧。”
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米粉的一端上桌,樊不凡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冷青莲慢慢地喝了口汤,然后看着低头吸着面条的樊不凡,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慢慢道:“你和小莜的事我都听说了,她说你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她找司空宝是么?”
樊不凡边吃边点头。
冷青莲轻轻吐出口气,道:“可惜彭家的那位三少爷已命人送她回藏剑山庄了,他对我们家小莜可真好。”
樊不凡吃米饭的速度已慢了下来。冷青莲叹息道:“小莜走之前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不必再去找她了。”她看着樊不凡,说道:“彭峰凌那孩子我们游家的人都很喜欢,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彭游两家很快就会联姻了,你说怎么样呢?”
樊不凡终于抬起头来,微笑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冷青莲道:“小莜还跟我说,这些天你为了我们游家的事的确费心不少,所以现在不想再劳烦你了。”
樊不凡淡淡道:“我之所以会插手这件事,并不只因为你们游家,还因为司空宝,没人能了解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冷青莲道:“我当然知道。”樊不凡立刻冷笑:“你知道?”冷青莲停顿了会儿,才道:“我听小莜说的,她说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樊不凡笑了:“我是的。”
冷青莲又在叹息,“你不明白藏剑山庄的情况,这里面很复杂,自从游斐当上家主之后,游家便暗流汹涌,特别是二叔游趟与四弟游裂。”
她慢慢解释道:“游趟这些年来,一直在拉拢游家子弟,培养心腹,而游裂则一直在收买江湖上一些亡命之徒,壮大实力,他们的居心早已是不言而喻了。”
樊不凡听得很仔细。
冷青莲冷冷看着他,“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让你再插手这件事,藏剑山庄的内部争斗已越来越激烈,外人如果再插手,事情就不可控制了你明白了么?”
樊不凡点点头,叹息道:“看来我的确不应该再管这件事了,只可惜司空宝卷进了这件事,恐怕已很难善了了。”
冷青莲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游家的人都各怀鬼胎之时,将象征着藏剑山庄荣誉的鱼肠剑盗走,这就使得大家从暗斗变为了明争,他司空宝现如今已成猎物,谁也保不住他了。”
樊不凡迎上了冷青莲的眼睛,淡笑道:“他的确不应该做这样的傻事的,无论为了任何人都不值得。”
“好了,话都跟你说清楚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冷青莲在桌上放了一张银票,起身冷笑道:“你是一个穷小子,这碗粉还是我请你吧。”樊不凡耸耸肩,目送着她走出小店。
正值残秋,落叶飘飘,秋风落叶愁煞人。
天地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樊不凡忽然感觉到一股侵人肌肤的寒冷。两个又高又瘦的蒙面人慢慢走进了小店,刀锋般的眼睛正盯着还在吃着米粉的樊不凡。
一柄丧门剑,一把鬼头刀。
刀剑发着寒光,缠绕着杀气的低吟。这两个人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站在小店出口处,冷眼观察着樊不凡。小店里的其它人已蜷缩到了角落,他们就算再碌碌平凡,也能嗅觉得到危险地来临,对于危险,他们或许比任何人都敏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从这一刻起,樊不凡就知道暴风雨终于要来了。他自从一决定答应游小莜的请求,就知道迟早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没有后悔,因为人生的旅途实在太无聊、太漫长,你总要为了某一个人或某一种信念而经历些什么。
樊不凡叹息着,终于决定面对。他的手忽然一挥,桌上那碗吃剩的米粉已打向那两个蒙面人。汤洒出,碗旋转,这两样东西瞬间成了最可怕的暗器。
平时静如处子,动时必若脱兔;平时若是不发,发时必定惊人。
刀光一掠,剑光一闪。汤落、碗碎。他们绝不是普通杀手,他们是高手中的高手。樊不凡飞身而起,就在汤落、碗碎的一瞬间,他的腿已扫向这两人。
两个蒙面人后退,退到门外,樊不凡踩着门板,抓着屋檐,掠上了小店屋脊。刀光剑影也已飞起,直追而去。
冷清的街道,连绵的屋脊。这就是江湖,冰冷的剑锋已将要刺穿的你衣服,刺破你的肌肤,刺进你的身体。
刀光掠影,破空之声。
就在这条街最高的屋脊上,三人的身影闪烁着,伴随着刀光掠影,破空之声。樊不凡的身体在这两个蒙面人间流转,闪移,刀剑根本不足以伤他分毫。
刀剑突然停下,一个蒙面人开口道:“这是什么武功?”他在问樊不凡。樊不凡说:“这只是逃命的武功,你们要杀我,所以我只能逃。”
蒙面人道:“江湖中能如此轻易逃过我们刀剑双杀的人并不多,大都是些鼎鼎有名的人物,可你并不有名。”
樊不凡道:“在下的确不出名。”
这个蒙面人的眼睛里忽然已有了一种讥诮的叹息之意,讪讪道:“你以后或许会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人物,只可惜你现在必须死。”
他还补充道:“这命运,你已不能不接受。”
樊不凡忽然间发现自己开始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你吃的米粉里已被我下了少量的迷晕散,我只放了一点点所以你根本无法察觉,可这一点点已经足够了。”
樊不凡的身体已开始摇晃,仿佛已将要从这高高的屋脊上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