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店门前排了长长一行队，足有五十人。一向冷冷淸淸的店铺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排在前面的满怀着胜利的希望，排在后面的表现出可能白等的担忧，从店里走出来的脸上带着获得成果后的喜悦。
好多日子没见过鱼，今天这肥嫩肥嫩的鯉鱼就具有特别的吸引力。尽管一公斤涨到五元六角整，人们还是愿意多买一点。
张嫂排在队伍中间稍后一点的地方。她显然有点焦急，表现出比其他人更多的担心。店铺里每走出一个人来，她都把羡慕的目光投过去，投向人家的网兜提篮。她一个一个地数着排在她前面的人，现在离她还有二十七个人了。
站在张嫂后面的是一位个子比她髙一头的中年男子，穿一件干净平整的毛料中山装，四方脸上显出严肃的表情，浓黑眉毛下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刚毅严正的目光，县里人对他很陌生。
张嫂前面还有六个人了，要不了十五分钟，她就可以喜气洋洋地回家了，她内心的兴奋在眉宇间流露了出来。
“完了，别排队了！”张嫂前面还有四个人的时候，售货员大声喊。
“啊……”张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完了”却是实实在在的。前面的四个人粗野地骂着走了，后面的人叽叽喳喳的抱怨声响成一片，接着也都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同志，请你无论如何给我想办法弄一点，我……”张嫂不甘心失败，在柜台前向售货员央求。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售货员打断了：“‘我’什么？你这人真罗唆，给你说过完了，叫我咋想办法，真是！”
“是这么回事，同志，求你听我说完。”张嫂受了抢白，并没在乎，继续央求着，“我家公公，快八十岁了，参加过长征，是位老红军，病着，几天来一直念叨想吃鱼。快离世的人了，请你行行好，解决一点吧，你总会有办法的。”
“我有啥办法，老红军咋不去找县委县政府？”售货员还是冷冰冰的。
“柜台下面筐子里的为啥不卖？”张嫂后面的四方脸没有走，一直听张嫂和售货员的对话。他个子高，发现柜台下筐子里放着一般大的几条鱼，显然是经过挑选的，便严厉地质问。
“嗬，你眼睛倒挺尖。你想吃那鱼吗？你还没干到那儿哩！那是给县长留的，给县长留的，你懂吗？”售货员带着嘲讽的口气，冲着四方脸说。
“哪个县长？”四方脸的脸色由严肃变成严竣，两道目光似乎要把人看穿，一字一字冷冷地问。
“你是谁的鞋，管起别人的脚来了。哪个县长，需要给你汇报吗？”售货员并不胆怯。
“我就是要问。”
“一定要问，就说给你听吧，上午政府办公室徐主任打来电话，叫给新调来的陈县长留十斤鱼，要好的。新调来的陈县长，请听清楚！”
“是这样！”四方脸上突然出现复杂而难看的表情。
“同志，那就把留给陈县长的给我卖一条吧，半条也行，哪怕价钱再高一点。”张嫂又恳求了，不，是乞求。
“去去去，别罗唆！”售货员不耐烦地挥着手说。
“拿出来，全卖给这位大嫂，有事情我负责！”
“你这人真是吃饱饭没事干，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你能负得起吗？”
“偏不拿，你怎么着！”
“陈县长，您在这里，可把我好找。”政府办公室徐主任跑进店铺，气喘吁吁，边擦汗边说，“半小时前，专署来电话，叫您今天去专署开会。”
“陈县长！”售货员和张嫂同时吃了一惊。
“是你给他打电话，叫给我留鱼？”
“是，是啊，是我给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鱼？”
“昨天我听见你对小刘说，好久没吃鱼了，我就……”“哼！你真灵活，真会办事！”
“大嫂，回家给他老人家说，政府工作做得很不好，叫他受委屈了，改日我去看望他。”
陈县长叫售货员把鱼全卖给了张嫂，张嫂再三再四地推辞，不知道咋样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