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国的生产力在经济体制改革中释放出巨大威力,引起了世人的关注。
在法国里昂维莎里洱花园的一幢别墅里,客厅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个不停,正在厨房里拾掇的女主人急忙跑出来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维莎里洱花园谢樊东的住所。”
接电话的女主人正是法国里昂电力集团公司董事长谢樊东先生的太太安曼妮.栗娅小姐。
“大嫂,我是樊荔,大哥在家吗?我找大哥有点事。”
“原来是樊荔呀,你大哥他还没有回来呢,有什么事情吗?”
“大嫂,今天中午大哥给我来过电话,他说他明天要回中国上海参加中法电力经济发展研讨会,他想趁此机会回上海去看一下苏芸姑姑和林平叔叔的墓地,但他记不得墓址了,今天下午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当时记下来的墓址。我想告诉大哥”
“原来是这样,要不等你大哥回来,我叫他给你电话行吗?”
“那好吧,大嫂,你叫大哥给我打电话。”
安曼妮.栗娅小姐刚放下电话,屋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她急忙拉开门跑出去一看,正是丈夫谢樊东回来了,她高兴地迎了上去。
“樊东,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妹妹樊荔刚才来过电话。”
“那她说什么没有?”
“她说您要上海苏芸姑姑和林平叔叔的墓址,回家给她打电话吧。”
谢樊东回到家里,拿起电话就给妹妹樊荔打电话。安曼妮.栗娅去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放到了餐桌上。
“喂,樊荔,我是大哥,那个墓址已经找到了吗?”
“找到了,大哥,您记一下吧。”
“好的。你等等,我去拿支笔。”
谢樊东拿笔把妹妹告诉他的墓址记下来,刚放下电话,儿子谢莱放学回来了。
“爸爸,您明天几点的飞机?”谢莱一边问爸爸,一边把书包挂在了衣架上。
“明天爸爸坐的飞机是中午一点十分的.”
“我要是能回中国去看看奶奶就好了。”
“谢莱,好好念书,将来会有机会的。爸爸不在家这段时间,要听妈妈的话,放了学尽快回家,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爸爸,我知道了。”
“快去洗手吃饭。”
这时,安曼妮.栗娅在一旁催促他们快吃饭了。
谢樊东吃完饭去书房特意把那本紫红色的影集装进行李箱。
第二天,谢樊东在家吃完早餐后,安曼妮.栗娅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了家门。谢樊东柔情地对妻子说:“亲爱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安曼妮.栗娅深情地看着谢樊东:“一路平安”。
一辆高级轿车里坐着四十九岁的法国企业联合会会长、里昂电力集团公司董事长谢樊东先生。此刻,他正往法国里昂的萨托拉斯机场的路上,车快行驶到塞纳河畔沙滩的时候,谢樊东将车窗的玻璃摇了下来,凝视着车窗外面的一切。谢樊东的目光,很快就被他的司机帕.洛帝注意到了,帕.洛帝慢慢地踩住了刹车,车行驶靠路边停了下来。
“帕.洛帝,你停车干什么?”谢樊东不解地问道。
“谢董,现在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早,要不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您去沙滩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怎么样?”
帕.洛帝坐在车上微笑着转过头来对谢樊东说着。谢樊东看了看表后对帕.洛帝说:“也好,我去沙滩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好长时间没到这塞纳河畔沙滩来了。”
帕.洛帝下车把后排的车门打开,谢樊东西装革履地从车上下来。他顺着一条小道一直走到沙滩边,遥望着河面上一层层的浪花,他张开嘴巴深深地呼吸着。忽然,他看见离他不远的沙滩边有一个被河水冲到岸边来的贝壳,他弯下腰去拣了起来,把粘在贝壳上面的沙轻轻擦去,认真地看着,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小小的贝壳那么漂亮,把他带回我的故土去。”
谢樊东拿着贝壳慢慢地站起来又往前走了一阵,看到河里的水清澈多了。在他的记忆里,上中学的时候,他和妹妹坐小姨玛丽开的车来过这里,那时的河水污染得让人看了都觉得很恶心。虽然还可以看到渔民,可打上来的鱼几乎都无法吃。谢樊东沉浸在记忆时,几只正在觅寻食物的鸟不停地在空中叫着,谢樊东抬起头来看着它们,然后抬起手来向它们招招手。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往后一看,自己已经离帕.洛帝有好长的一段路了。他赶快转过身小跑着就往停车的方向去,对帕.洛帝说:“洛帝,有干净的纸吗?我要把这个贝壳带回我的故土去。”
帕.洛帝看了看董事长谢樊东手上捏着的贝壳,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递给董事长说:“怎么,董事长也喜欢这玩意儿?”
“洛帝,你别小看它,它就是一件很考究的工艺品。”
“董事长,您别介意,我只是没想到您对一个小小的贝壳会那么喜欢。”
谢樊东看了看帕.洛帝笑着说:“上车,我们赶路吧。”
谢樊东和帕.洛帝离开了塞纳河畔,朝法国里昂的萨托拉斯机场驶去。
半小时后,车在萨托拉斯机场停了下来。谢樊东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帕.洛帝把后备箱打开将箱子提出来交给谢樊东,说:“我送您进去?”
“不用了,你回吧。”
“董事长,一路平安,盼您早日归来。”
“洛帝,谢谢了。”
谢樊东接过帕.洛帝递过来的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洛帝,别忘了我昨天晚上给你说过的话,抓紧时间学习一下相关的电力业务管理知识,等下一步集团公司调整工作的时候,我才好说服其他员工,否则我可没办法为你改变什么。”
帕.洛帝笑着点了点头说:“谢谢董事长,我记住您的话了。”
谢樊东转身大踏步地往萨托拉斯机场检票口走去。
谢樊东办理完所有的登机手续后,就直接顺着舷梯进入了机舱内,他的座位就在飞机的窗口边。
飞机离开了地面,在一万多米的高空中飞行着。这时,谢樊东感到有些眩晕,休息片刻之后,慢慢地好多了。他头枕着椅子不时地望着窗外的一团团白云,窗外的阳光打在了脸上,他拉下遮光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着,谢樊东从颠波中慢慢地醒过来,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真快呀,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虹桥机场了,七年了,七年没回来了。”
七年前他接到爸爸的干女儿——黄菊妹妹从北京拍发的父亲谢文垣病逝的电报后,他与妻子安曼妮.栗娅和儿子谢莱,妹妹谢樊荔与妹夫安杜和他们的儿子洛克两家人马上飞回北京料理父亲的丧事和安抚母亲失去亲人后悲伤的心。
父亲去世后,母亲赵馨茹大病了一场,谢樊东和妹妹谢樊荔每天不离地守护在母亲的身边,一直到母亲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之后,他们才离开北京回法国。
谢樊东记得他和妹妹谢樊荔送母亲和黄菊去北京南苑老家安葬父亲的路上,黄菊含着眼泪对他说:“大哥,把爸爸的后事办完后,你和樊荔这一走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来了?妈妈老了,虽然我会尽力去照顾好妈妈,但我希望大哥和樊荔妹妹有空的时候常回来看看妈妈。”
“哥知道,哥心里都装着呢,你就放心吧。”
虽然谢樊东对黄菊这么说,但是当他看了看坐在车前排上望着窗外的母亲,心酸得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菊妹,妈妈我就拜托给你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你嫂子抽空回来看妈的,虽然我和樊荔身在异国他乡,但是我们的心和你们是紧紧相连在一起的。”
尽管谢樊东那个时候是这样对黄菊说的,可是他自上次回来一走后就是七年没有回家了,妹妹樊荔和妹夫安杜还抽空回来几次看望过母亲。谢樊东想到这,心里面难过得实在是痛心,想想他和妻子确实有点愧对于他们的母亲。
七年后,谢樊东再次回中国。这次是参加在上海召开的一个为期五天的中法电力经济发展研讨会。谢樊东也想趁机到上海的东郊陵园去看一下范苏芸姑姑和林平叔叔的墓地。最后还要去北京南苑的老家看望一下母亲和妹妹黄菊。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了将近十五、六个小时后,终于在早上十点半钟降落在上海的虹桥机场。
当谢樊东从机舱内走下来的时候,他感到特别的亲切,因为他又回来了,他慢慢地随着人群往外走。同样是机场,在法国的萨托拉斯机场,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上海的虹桥机场却是灰蒙蒙的天,虽然没下雨,但是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一直往外走,刚到出口处的时候,刚好前面驶来一辆出租车,他招了招手,出租车在他的跟前停了下来,司机从车窗探出个脑袋亲切地问道:“先生,您要车吗?”
“是的。”谢樊东看着出租车司机说道。
谢樊东走上前去打开了车门,他把行李箱先拿进车后,随后自己坐了上去。
“先生,您要去哪?”
“东郊陵园。”
“好的,先生,请您坐好。”
车很快驶出了虹桥机场朝上海东郊陵园驶去。出租车穿过闹市区,拐来拐去又钻进了小巷子里。
谢樊东把车玻璃窗摇了下来,看着这熟悉的巷子,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的味道,他用力吸了吸,真是舒服极了,他马上叫住了出租车司机。
“请停车。”
“先生,您还没有到东郊陵园呢?”司机不明白地向谢樊东说道。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车在巷子边上停了下来。谢樊东支付了车费后,提着行李箱走了。
谢樊东慢慢地行走在林荫小路上,班驳的石台阶上布满了青苔。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记起来了,小的时候妈妈和小南姐姐一次又一次地牵着他的手往这里走过。谢樊东转过弯,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想起临走时妹妹樊荔打电话告诉过他,去东郊陵园是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的,最后他决定一直往下走去。
他走了好一阵后,东郊陵园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谢樊东望了望“上海市东郊陵园”六个石刻的大字。他很快先找到了林平叔叔的墓地。走到墓碑前目视着,眼眶里慢慢地湿润了,他始终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疼爱他的林平叔叔在五年前也离开了人世,他想林平叔叔去陪伴他的爸爸去了。
“林平叔叔,其实我在国外这么多年一直非常地想念您。小的时候我很淘气,让您也跟着操了不少心。如今我已为人父,在法国有了自己的事业,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在我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我的好叔叔。我经常在我的妻子和儿子的面前提起您,说心里话,我特别怀念小时候与爸爸和您在一起那段日子,我会好好地孝顺我的妈妈。自爸爸走了以后,妈妈的精神状况差多了,那里都不想去了。”
“林平叔叔,我这次回来是参加中法电力经济发展研讨会的,等会议结束后,我要回趟北京去看望一下年迈的妈妈,我真的好想好想她老人家了。您安息吧。”
谢樊东离开林平叔叔的墓地后又来到范苏芸姑姑的墓前,他看着墓碑跪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默默地注视着。说起来范苏芸姑姑离开他已经四十多年了,如果她没死的话肯定也像妈妈一样,已是白发老人了。
“姑姑,我和妹妹樊荔永远也不会忘记您,您安息吧!下次樊东再来看您了。”
当谢樊东从上海东郊陵园出来的时候,天开始暗了下来,天边的晚霞还渲染出一丝亮色。
谢樊东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南京路新街口,谢樊东下车后往前走了两分钟,他看见了红玫瑰坊的招牌,站在门外看了看,走了进去。一位服务员小姐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先生您好!用餐吗?这边有座位,请跟我来。”
服务员把他带到一个没有人坐的座位上,谢樊东坐下后,服务员小姐把菜单递给了他。
“先生,您看一下需要点什么?”
谢樊东随意地浏览着菜单。
“先生,您看这孜然牛肉蔬菜拌饭是我们红玫瑰坊最有特色的,您来一份吧?”
谢樊东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您先请坐一下。”
这时,一位茶童拧着茶壶和杯子走了过来。
“先生,请问茶水要清淡一点的还是要稍微浓一点的?”
“请给我一杯清淡的吧。”
茶童把茶杯放餐桌上,给谢樊东倒了一杯清淡的茶水。
“先生,您请慢用。”
说起这红玫瑰坊,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看到眼前生意还做得那么红火的红玫瑰坊,谢樊东想起小的时候,爸爸曾带他来过这里吃牛排,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红玫瑰坊,生意好像要比现在红火的多。
据说,爸爸和妈妈年轻的时候谈念爱经常到这里来,结婚以后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到这里来了,只是妈妈偶尔来这里会一下朋友。
过去的旧上海,南京路上随时都可以看到那些拉黄包车的车夫,为了生活他们不停地奔波在大街小巷里。
谢繁东吃完饭后来到上海恒大酒店,酒店服务生见他提着行李箱走进来,就微笑着迎了上去。
“先生您好,需要帮忙吗?”
“我要一个房间。”
服务生把谢樊东带到总服务台办理入住登记手续。几分钟后,服务生把谢樊东带到了房间门口,问道:“先生,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麻烦你帮我给服务台说一下,尽快帮我开通国际长途,另外再找几份最近一、二天上海的报纸送到我房间里来。”
“好的先生,您请休息,我这就给您去办。”
服务生说完后带上门就离开了。谢樊东脱下西服挂在衣架上,然后又脱下皮鞋,换上酒店配备的软拖鞋,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透点气,望着窗外的黄浦江,江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仿佛就像一幅美丽的彩画。他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说:“上海这座城市真的很美啊!·”
上海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外公赵健飞创业开始的地方,同时也是爸爸和妈妈曾经最伤心的地方。谢樊东想到这,把窗子打开得大一点让房间里透进更多的新鲜空气。
夜晚美丽的黄浦江给这位来自异国他乡的谢樊东带来了对往事的回忆,他把行李箱提到床上放着,然后把箱盖打开来,拿出一个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他在法国上大学时的同学刘涛的电话号码,他走到床头柜的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拨起来,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这里是刘涛的家吗?”
“是啊,我就是刘涛,您有什么事吗?”
“刘涛,才过了几年,您就把我这个老同学给忘了?我是谢樊东,今天刚到上海。”
“哎呀呀,樊东,真是您吗?见您一面真难啊。我们六七年没见了,您还好吧,我可真的想您呀,您现在住什么地方?我马上过来看您?”
“不用了,刘涛,今天太晚了,还是我明天去看您吧,到时候电话联系,见了面再聊。”
“那好吧。樊东,您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也累了,早点休息啊。”
“知道了,您也早点休息。”
谢樊东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谢樊东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哪位?”
“先生您好!您房间里的国际长途已经为您开通了,另外您要的报纸只有当天的,您还要吗?”
“要的,帮我送到房间里来好吗?”
“好的,先生,我们马上给您送过来。”
谢樊东挂了电话后,服务生把当天上海各种报纸送到房间。
谢樊东把报纸放在写字桌上把要闻看了一遍。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来翻看着那本紫红色的影集,当他翻到一张已经发黄了的照片时,目光停滞下来,那是四十多年前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在霞飞路赵公馆后花园的合影。
一段段的生活经历,一件件的生活往事呈现在他的眼前,依然地那么清晰,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他凝视着这张珍贵的照片,那些遥远的历史顺从着时间慢慢地走过来……。
谢樊东记起爸爸最喜欢的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