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游将绵长的裙摆团在脚边,轻轻提起,然后缓缓地挪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笑意昂然的潘妃走去。
“游儿真乖。”潘妃看了一眼陈游的裙角,“果然将双足藏于裙底下就好多了呢。”然后,她示意陈游半跪在自己的脚边。
陈游顺从地跪下。
“好孩子。”潘妃的语调仿佛是在驯养一只温顺的小狗崽,殿下即刻有人的眉头不适应地抬了一抬。
寿宴还在继续,在陈游之后,又有来自异邦的几名乐师吹奏起了欢庆的曲调。
“真无趣。”萧宝卷有些疲乏地在众臣面前打了个呵欠。
“皇上这是累了吗?”宣德太后关切地询问道。
茹法珍狡媚地笑了笑。
“小人倒是有个主意。”
“哦?是吗?”
茹法珍见得了主上恩准,便凑在萧宝卷的耳畔轻轻咬了一串字符。
萧宝卷龙颜大悦,赶忙吩咐了茹法珍下去。
“爹,秦淮河堤的修整事宜解决得如何了?”萧浩轻声问道,而后拾起一粒芸豆,以箸尖轻轻拨弄着,眼里却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不住地瞥向潘妃身旁的陈游。
“我已布了令下去,从军中调了百余人待命,只要物资一到,便可开工了。”萧懿的眼里布满了纵横的血丝,可见这几****已劳心伤神至极,“皇上不理国事,爹也唯有擅自行动了。”
萧浩点点头。
“对了,明日刚好有一批石材要抵达西郊渔港,管事儿的从事刚好有公务在身。子贤同子云一道跑一趟吧,不过是清点货物之类的琐事罢了,凭你平日里谨慎与细心,这点小事儿还是能做好的吧。”
“请爹宽心,子贤会交付爹一个满意的结果的。”身为尚书令之子,萧浩的双肩也渐渐变得沉重了。
父子俩正小声交谈着的当口,殿上忽然传来潘妃的一声尖叫,乐声也戛然而止。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一名斟酒的小宫女手指颤抖了两下,便将几滴甘醴泼洒在了潘玉奴那如白玉般润滑的手背上。
“真令人讨厌,沾了一手的酒气。”潘妃同自己的夫君一样嗜酒,却不愿意被酒沾湿了手。
那宫女闻得潘妃这一声怪叫,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地瘫软在地,不住地打着颤。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取清水来?”
可怜的宫女挣扎着站起,匆匆离开,不一会儿又端着清水和丝绢归来了。
萧宝卷也不做声,只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漠然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宫女所端来的不仅仅是一盆清水,其中还飘洒散落着各色花瓣,那片片明艳的色彩静静地融化在水中,无声无息地随着潘妃的玉叶细指上下起伏荡漾着。
这个景象不由得让陈游想起了一些已经逝去的人们。
曾经,在这座建康城内,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就是依靠这些花瓣儿维生的。
陈游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花瓣应该都是当季最为美丽的花朵吧。在这样明媚的季节里,那些早春未熟的花骨朵儿都已经绽放地极为绚烂了。
而她的心中的那朵红艳艳的花朵,也是时候将其最为旖ni艳丽的色彩展现于世人面前了。
众人屏息看着潘妃将双手以丝绢轻轻拭干,又抹上香油——她的下一句话,可能就会决定了那个无心闯祸的宫女的生死。
“好了,下去吧。”潘妃将丝绢丢在脚下,儿那个位置恰好便在陈游的眼前。
那名宫女慌忙要去拾它,在手指触碰道丝绢的那一刹那,却有一只小巧可人的金莲足狠狠地踩踏住她的手,猛地一碾。
“别忘了,回去之后将那端酒的手掌砍了。”潘妃高傲地扬着头,冷冷地说,“这是惩罚。”
不幸的宫女在原地楞了三秒,而后猛地匍匐于地上,号哭着向潘妃求饶。
“留你一条命便是恩宠了,还不赶快退下。”萧宝卷在一旁呵斥道。
宫女只得强忍着手指剧烈的疼痛感,哽咽着拾起丝绢,小心翼翼地端着水走了。几粒豆大的泪珠儿顺延着脸颊轮廓滴落下来,刚好掉在了一旁的陈游的脸上。
温热的泪水。那是作为人类才会拥有的东西。陈游心想。
乐声又起,茹法珍也带着几名士卒回来了。
“法珍,东西都备好了吗?”
“回皇上,东西都齐全了。”茹法珍示意士卒们将几只大铁笼子推了进来,停在殿中央。
“朕近日被逆贼困于宫中,许久未同众卿一道狩猎共享君臣之愉了,趁今日有此闲情逸致,众爱卿就就地陪朕享乐一番吧。”萧宝卷很是兴奋地从座位上“腾”地站起。
“皇上,等等。您的意思是说……”宣德太后大惊失色,她虽然知道萧宝卷有在宫中追逐白鼠的“特殊”嗜好,却媚料到他竟要在自己的寿宴上做出此等无稽之事。
“太后没听明白吗?朕是要在这殿中狩猎。”
“扑哧。”陈庆之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萧浩狠狠一瞪,陈庆之慌忙捂住嘴。
宣德太后立马面部微微抽搐,怒意十分地瞪圆了双目。
萧宝卷并没有理会这些,迫不及待地让茹法珍打开了铁笼。顿时,受了惊吓的各种小型家禽牲畜从铁笼中涌出,大殿内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萧宝卷挥剑斩了两只迎面扑腾而来的灰鹅,见众大臣皆面色窘迫地杵在原地不敢动弹,方才想起为了以防万一,王公贵族们在进宫之时都已将铁器缴了上去,赤手进的宫门。便让人将那些铁器又发还回去,命众人一同陪自己“狩猎”。
萧懿握着鱼肠剑,胸中闷得厉害。这柄用来斩敌的利器,居然要在这种场合亮出锋芒,着实讽刺。他无奈地喟叹一声,将剑收回,同子贤子云一道看着那些勤于谄媚的小人在大殿间肆意喧闹,用生命的消散来博取皇上的赞赏。
沾着肮脏血迹的羽毛四下飞散,有几位宫女太监甚至因为鼻腔过于敏感而不住地连连喷嚏。
“游儿,怎地不舒服吗?”潘妃见陈游正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便伸手将她的脑袋捧来,柔声问道,那妖魅的声音让陈游的肌肤猛得一收。
潘妃细长的指尖轻轻从陈游的脸颊处往下移去,在陈游的颈脖处留下了暗红色的一条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