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凝噎了片刻,想着好歹他也是为了救自家弟弟才赴的鸿门宴,于情于理都该替他辩解两句,便开口:“他未必没有看出来这是个局,大抵是为了救小戈才冒险……”
枢哥哥打断我的话,理智的分析道:“若是清楚的话,那就更不应该了,你为了救小戈豁出命去,可以理解,他跟小戈才相识多久?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不计较得失。”随即冷笑一声:“到底是年轻气盛。”
我沉默不语,心知他们是不会改变想法了,于是也不多说,只心里默念一句:兄弟,对不住了!于是连忙问起了另一个我比较关心问题:“枢哥哥,玉戈救回来了没?他人呢?”
枢哥哥瞥了我一眼,抬手喝了口茶,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声,心中不安:“没救回来?”
然而就在我紧张不已之际,枢哥哥又慢条斯理的执起茶壶,添了口茶,才悠悠的回道:“我救你的时候,恰巧想起来你是为了救玉戈才犯的险,于是费了点事,把玉戈和万俟棠一众的魔都救了出来。”
听到这,我略感奇怪:枢哥哥并不是好管闲事的性格,即便真如他所说——正好路过摘了点东西,那他也不一定会救我。
这话说的可能有些冷酷无情,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他或许会现身在我面前叫我“撑着点,别死了!”,以此给我活下去的信心。但他绝对不会出手相救,虽然我的确想过他来救我,可当这真的发生时,才觉得难以想象。
正所谓‘才德全尽谓之圣人’,如此说来,枢哥哥他们确实当得起圣人二字。然而还有一段四句真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枢哥哥他们绝对有圣人之风范。
我稀里糊涂的想了好久,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细想之下又好像切合实际,并无大碍,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不安,转而问:“那玉戈呢?现如今他在何处?可有受伤?我之前在西华老头那里……”
话到嘴边,却突然卡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在西华老头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能想起来事情的大概,但是细枝末节处竟丝毫不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西华老头和自己说过什么,甚至不清楚枢哥哥究竟何时相救,救的时候我是在昏睡,还是晕的不省人事。
想必是不省人事吧,那么我又是为何晕倒呢?
我本想事无巨细,悉究本末的回想一遍过去的事,可这个念头一起,脑袋里就一阵阵的疼,像是要炸开来一般。
枢哥哥本想答话,见我突然面如白纸,顿时吓了一跳,忙问:“如何?身体不适?”我刚想摆手说无事,枢哥哥就直接冲着门外喊了句:“南无!给老子死进来!”
我一怔,静静看着他——这般不冷静的姿态当真不像枢哥哥。
南无这时也从门外急急的跑进来,差些掀翻钧姐姐面前的棋桌,引来钧姐姐的怒目一瞪,若不是顾忌着他还要过来给我看病,我毫不怀疑钧姐姐会一记‘禁言令’干脆利落的砸在南无身上。至于是否会被挣脱基本不做考虑;‘禁言令’算是中上的仙术,一般是凡间的仙界门派用来教导座下弟子的。
在寺庙里,往往两相对峙之时,无关痛痒的小事便直接甩对方一个‘禁言令’,惹急了就直接真刀真枪的打起来。钧姐姐最偏爱‘禁言令’,因为此令无解,只能等半柱香的时间,咒语的效力一过才可。
在我和南无狼狈为奸,上房揭瓦的日子里,经常尝到‘禁言令’的苦头。
譬如吵架、玩乐之际,突然一记‘禁言令’过来,当真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愁云惨淡的很。
回过神来,南无已经拽起我的手腕,凝神把脉。
南无曾经和我吹嘘过自己医学方面天赋惊人,三息断病因,恰巧无聊,便仔细留意了下——不多不少,正好三息。
南无轻轻放下我的手腕,见此情形,我便下意识的封闭了听觉。果真瞧见南无开始碎碎念的叮嘱道:“你伤尚未痊愈,畏寒怕冷,灵力又几近枯竭,身子骨比寻常凡人还要虚弱三分,就这样你还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到底想不想好了?”
光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我便完全可以猜到他在念叨些什么。心下十分后悔:早知如此,为求心平气和,我就该在他开口之前早早阖上眼。
甘钰听了,也开口指责道:“心绪难平……身子既然如此虚,还是少想些为妙。
我张了张嘴,无奈道:“我身子尚可……不虚!”最后两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奈何他们丝毫不听我的辩解,枢哥哥也劝:“时移事去,无需多想!心静则智起,心乱则愚起。既然你的心境乱了,趁着这几日无事,把静心咒誊写五遍送过来吧。”
我呕了口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看着枢哥哥,无奈道:“我本一心向佛,抄写五遍静心咒并非大事,奈何如今身体不给力,只能在心里默读,想必佛祖会原谅一个虔诚的信徒。”
话毕,还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看周围的人一脸不信,只能再接再厉,使劲又咳了几下,希望借此增加说服力。
然而事与愿违,枢哥哥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半点没在意,冷淡的瞥了我一眼,复又说道:“明日开始动笔……南无你的饭弄好了没,好了端上来。”
南无笑嘻嘻的回了句:“快了,现在在煮最后一锅冬瓜排骨汤,好了就可以上菜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叹口气,抹了抹子虚乌有的眼泪,只能心中默念了句‘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境由心生。’
一段告落,又叹了口气,扫了一眼周围人不为所动的脸色,只能开始念静心咒的正文‘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
又看了周围一圈人:钧姐姐还在纠结棋局;甘钰姐望着钧姐姐,左手酒杯,右手执一枚棋子,笑语嫣然;枢哥哥侧坐在床边,事不关己的看着窗外;至于南无……我视线刚转过去,他突然一拍大腿,兴冲冲的冲向门外,一边大喊:“完了!我的汤要煮干了!”
我默默转过头,拢了拢被子,又对着枢哥哥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下子,枢哥哥也不能再忽视我了,只能转过头来:“你又有何事?”
我咧开嘴巴,呲牙一笑:“我要见玉戈!”
枢哥哥不说话,先是叹口气,吊够了我的胃口,才开口:“你先吃饭,吃完饭之后,我叫南无扶你过去。”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一紧:“玉戈他……如何?”
枢哥哥刚想张口,就被端菜进来的南无抢过了话头:“尚可,只是他天生断脉,又是自小飘零,体质不济,他又是修仙之道,在魔界修炼于他毫无益处;反观你整日灵果灵石不缺,山里灵力浓郁,你体质比他好多了,你现在才醒,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我撇撇嘴,强横的从他手上夺过碗筷,利索的吩咐着南无:“去那边搬张小桌子放床上,不然你就这么双手端着菜,得累坏了!”
南无扯了扯嘴角:“你也知道我双手端着菜,那你让我如何去搬桌子?”我耸耸肩,无所谓道:“不清楚!反正我也是随口一提,你若是真心喜欢如此,也就罢了。”
南无磨了磨牙,张口便使唤起钧姐姐:“阿钧!快点去搬个小桌子!”
钧姐姐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沉着的下了一步棋,下一刻一个横腿扫过来,一击未能得手,也不懊恼,只冷冷的瞥了一眼南无,话语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安静!不然削你一顿狠的!”
南无丝毫不惧,面色如常的转向甘钰:“甘钰,你反正也是闲着,帮我搬个小桌子过来!”甘钰跟着钧姐姐对弈,向来轻松,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很快就应了一声,手麻脚快的收拾了张桌子,把枢哥哥的书往边上一丢,直接拎起桌子放在我床上。
南无毫无诚意的道了谢,神情愉悦的将手上的菜都放在桌子上,转而像偷了腥的猫一般,冲我贼兮兮的笑:“阿钧下不赢甘钰,恼羞成怒之余,只能冲我撒气,幸亏我佛慈悲,才不与其多加计较!”
我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只能不理,别瞧着钧姐姐现在聚精会神地下棋,等到时候输了,定会寻个出气筒,此人选除南无外不做他想。
酒足饭饱之余,我倒是有余力去想其他:“万俟棠现在何处?回魔界了?”
甘钰姐轻笑,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回魔界养伤,魔界这次元气大伤,他还得回去主持大局呢!……到底是少吃了几坛子的盐,就算修炼上再天赋异凛,这个年纪该吃的亏也该是一样不落,就是不知道魔界那些老家伙怎么想的,眼睁睁看着他进套也不拦着,还净跟着瞎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