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正合宫寝殿龙宸殿
阿妍软绵地倚在楚翊的怀中,昨晚斟酌思量至深夜,现在睡意依旧浓烈,却不能忽略仟翼殿外的提醒。
今日楚翊不能再罢朝了,回宫数日都未现身,早已满朝非议。
原本只是传说楚翊被瑶妃迷惑,****欢嬉达旦而不早朝,倒无人怀疑他身体有恙,所以阿妍觉得还能拖上几日。
可昨日京城四处又在传,皇上并非微服去江南,而是疯癫之症发作,现今回宫不敢临朝也是因为还处于疯癫痴傻状态。
这就不得不让阿妍铤而走险将楚翊推出去早朝了,因为流言的再次传播绝对有楚渊的推波助澜。如今他要留在京城,那么就要让楚翊失踪时的谣传成真,否则他便没有强硬留京的理由。
阿妍没有让仟翼下旨命令楚渊离京,那是因为她觉得楚渊就算不会去抗旨,也会由台面上转为京城地下活动,这样直接打压的话有利也有弊,所以她正在思量万全之策。
可楚渊不是笨的人,他这样做可以探查楚翊的情况,又让本就有些忐忑的朝臣更加不安起来,再而还能让他有借口留在京城不回藩地。更避免了颁发让他回康沅的圣旨时,让他在打道回府与抗旨不尊中做抉择了。
让阿妍难办的是,他前阵子用来寻找皇上的兵马也都打着调回藩地的旗号,瞬间化整为零隐遁于京城之外,面上楚渊亦是中规中矩,率百官恭迎楚翊回宫也是做得滴水不漏。
这还不是阿妍最头疼的,最让她顾虑的便是京城那二十万的禁卫军的令牌,倘若在楚渊手上,那就不好办了。
她听着楚翊强而有力的心跳,思绪已经慢慢清晰起来。她缓缓坐起身子,楚翊随着她的动静也睁开了眼帘。
他澄清的双瞳覆着一层柔情,抬手将阿妍再次拉入怀中:“我还要睡,娘子一起睡。”说着,他环拢的双臂更加施了一份力量,不让怀中的人起身。
“皇上,今日该早朝了,昨夜你答应我会与仟翼配合好的。”
楚翊微微颌首,将下颚磕在阿妍发顶:“嗯……再睡一下。”
阿妍抬手轻轻摇着他的肩头,如水的嗓音柔声叫唤着:“皇上别睡了,真的要早朝了。”
“我就要与娘子一起睡。”
“那皇上在这睡,我去正合大殿了。”她做势要挣脱楚翊的怀抱,楚翊不得不再次睁开双眼。
睡眼忪惺的他,嗓音还是有些迷糊:“那我也要去。”
“嗯,皇上当然要去。”她起身披覆上外袍,朝殿外说了句:“进来吧!”菱芸便端着梳洗的水进了寝殿。
仟翼张罗着为楚翊穿上龙袍,而阿妍则到屏风处的龙宸池畔更换宫装。
今日她要随着楚翊一同上朝,只有这样,才能让朝臣更少正面与楚翊接触。菱芸为她施上华美的妆容,配上桃红薄烟纱,刻意显出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气韵。
当她眸含春水微步于楚翊面前时,楚翊竟微张了双唇,差点将口水流了下来。
阿妍赶忙用绣帕为他轻拭唇间:“我要妖媚一些,才能做妖妃,为皇上挡下那些人的试探与谏言。”
“娘子好美。”楚翊的双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令一旁的仟翼与菱芸都羞涩地颌首不语。
“好,皇上就这边看,等下到了朝堂你要看前方,就像昨夜仟总管教你的那样。”
“嗯……”楚翊愣愣地点着头。
阿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龙袍上,手掌轻轻打理着他的朝服,再亲自为他戴上朝冠,要让他与往日一样清爽自如地出现在众人跟前。虽说今日会让他做一个昏庸的帝君,但总比让人知晓他痴傻来得好。
只因如今还没来得急把仟翼扶上台面,楚翊的事一暴露,便是楚渊把持朝政或者逼宫的充分理由。所以权衡利弊,阿妍选择了让楚翊“昏庸”地出现在众臣面前,这样便能争取到一段时间的部署与调配。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希望今日能顺利过关。
正合大殿上,众官员手执笏板,颌首恭敬地等候皇上。
“皇上驾到”随着晋凛的扬声传唤,所有官员全都俯首跪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起,楚翊迈着矫健的步履向中央的龙椅而去。阿妍微提裙摆,面覆纱巾随在他的身后。
“众爱卿平身。”楚翊说完便洒逸地一掀衣摆,端坐于宝座之上。阿妍则坐在楚翊龙椅前的脚踏上,身体微倾,将头靠于他的双膝。
众人窸窣起身,有些朝臣发现皇上身边的瑶妃,微惊了一下。楚渊也没想到她竟会随着皇上前来早朝,炯炯双眸落在她的身上,而后才故作镇定地微阖下眼帘。
顾允庸也不清楚楚翊现状,见到阿妍的做派亦是蹙起了眉头。有些朝臣面面相觑,虽默不作声,但心中都对这史无前例的后妃陪驾早朝而有些异议。
“皇上,臣妾说了这样不妥的。”阿妍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于是吐出一句事先与楚翊对好的台词。
楚翊抬手把玩着她的那缕秀发:“朕的皇子屡屡被害,爱妃有孕在身,留你在那后宫,朕不放心,所以朕在哪爱妃就应当在哪儿,定要将朕的皇儿平安诞下。”他的嗓音柔柔,有着浓浓情意,一点也没有背诵语句的感觉。
阿妍嫣然一笑,轻挥手中绢帕,将楚翊把玩她墨发的手拂去:“皇上是为了臣妾腹中的皇儿,可这殿上的朝臣好像都觉得臣妾不应来此,眼珠跟臣妾有仇似的,都快瞪成灯笼了。”
“先皇都托梦给朕,让皇儿要随时伴在身边,受朕的祥瑞之气庇佑,定能保皇儿平安降生,可这样一来,朕的爱妃便要被众位爱卿直视。”说到这,楚翊照着彩排时的要求顿了一顿,而后唤道:“仟翼。”
“奴才在!”
“速将帘幕落下,莫让瑶妃不安,这样会影响皇儿的。”
仟翼领命后,将佛尘一抬,大殿的上方便缓缓降下了一帘帐幔,落在龙椅的台阶前,将前后的人分隔开来。
“爱妃觉得这样如何?”
“谢皇上。”
众朝臣清晰地听见垂帘后方传来两人的对话,有些墨守成规的朝臣心中有话,却因皇上方才竟说出先皇与皇子这个原因,使得大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而只能沉默。
仟翼从帘后绕行两步,扬声说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接而他又退回到楚翊身下的石阶驻足。
大殿中的几列官员有些瞠目结舌,面面厮觑。
这个垂下的薄纱帘幔经过设计,由于光线与角度,里面的人可以看见朝臣们的身影,而站在殿堂中央的人却看不见帘后人的一举一动。
这样便很好得隔绝了众人与楚翊的正面接触,阿妍望见鸦雀无声的朝堂,知道大家都在无语应对与不得不接受的情绪培养中。
她给了楚翊一个笑容,赞扬他表现得完美无缺。楚翊伸出一个手掌,掌心朝上放在自己的膝上,阿妍领会,将手掌搭了上去,看得出楚翊对她的配合很是满意,竟呵呵笑了起来。
此时,仟翼将手放至胸前,阿妍看着,知道是他给楚翊的暗号,让楚翊要对号说话,于是轻轻提醒道:“皇上。”再将双眸掠向仟翼,楚翊抚了抚她的小手,点点头。
“朕多日不在朝中,幸好有康王与众爱卿一起协理朝政,康王上前听封。”
这句是阿妍与仟翼事先商量好的,整顿朝堂,第一步就是封赏与贬黜。一盘散沙就必须通过条理性地整顿,才能变回原来的面貌。当然所谓封赏楚渊只是个幌子,赐个虚有的称号便是,其实真正的是对朝堂上忠于楚翊的人的调配才是第一步。
在前排的楚渊听闻后,向前迈了一步,跪地接旨。
仟翼手执圣旨,走到帘幕前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康王楚渊天惠聪颖,文武双全。更不辞辛劳,朕不在朝中时,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朕心甚慰。今封康王为定康亲王,赏黄金千两,钦此!”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渊按例磕头谢恩,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大部分都是客套话,多一个定字的亲王封号,楚渊上面都没其他王爷,其实什么都是一样。
接而,仟翼将圣旨交予楚渊:“恭喜定康亲王。”说完,蕴着浅笑退回了帘幕。
“众位爱卿,如若无事启奏,那便退朝吧!”楚翊悠悠嗓音再次拂响整个殿堂。
“臣有事启奏。”阿妍从说话的那名官员所站位置辨别,应当是年近古稀的工部尚书年韦之,他手执玉笏,从队列中朝中央迈出一步,跪地请奏。
阿妍附在楚翊耳畔轻声说道:“年尚书可是为卞郡一带河坝绝提一事上奏。”楚翊照她原话述说了出去。
帐外的年尚书答道:“卞郡一带连日大雨,卞洋河水暴涨已冲毁河堤,卞郡郡守阮绍已紧急将逃生百姓引往高处山谷,但百姓依旧死伤失踪数百人,如不及时抚以救灾粮草,微臣恐那卞郡的涝情更加难以控制。”俯地叩首的年韦之不卑不亢地一一道来,他一直忠心耿耿,之前没有与沈相同流合污,也不巴结气盛的詹侯爷,一直只做好本职工作,是个令人敬佩的好官。
“年爱卿所述,朕已知晓。现在东离国交界的秦逐关目前兵马已撤回部分。朕已命驻守于城外三十里的顾将军及时调配留于秦逐关的粮草,那里距离卞郡有三日路程,如若调遣大批粮草救济的话,大约需要五日可到。”楚翊再次按照仟翼耳畔的细语朗声诵了出来。
“吾皇记挂受灾百姓,已先行调配粮草,乃卞郡百姓之福,皇上洪恩定能助受灾百姓度过此难。”
“年爱卿还需拟好救灾的其它事宜,赈灾官员的人选与银两,全都罗列细致书于奏折之上,明日交由朕审阅。”
“臣遵旨。”
“爱卿的赈灾事项需细细罗列清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库中的银两都是百姓的赋税,该怎么用?如何用?细至赈灾药草价格全都要详细罗列,再交由户部核对。”说着楚翊学着仟翼顿了一下,换了个语气问道:“户部尚书薛爱卿可在?”
“微臣在。”
“薛爱卿亦要协理赈灾事宜,百姓之事刻不容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至于之前薛爱卿上奏修建覃州运河之事日后再议,先安置好卞郡之事,勿让流民失所之事扩大。”
“臣遵旨。”
阿妍仰头望着楚翊看似沉稳的讲述,那份帝王指点江山的威肃无人能及,她觉得他应该会好起来的,这样举手投足间,撇去仟翼附耳时的聆听,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皇帝,她为楚翊的应对表现暗暗鼓掌。
而仟翼多年来伴着楚翊早朝,了解楚翊的应对模式,这样说出的话语,让人一时是找不到可疑迹象的。
今日这场仗,算是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