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悬空冻云浮动
外面宿雪还没消融,夜来的朔风又把那份彻骨的寒气带进这清冷的殿中,也许是心情无法开怀,总觉得这份寒气很是冻人,阿妍不由瑟缩了一下。
她吹去桌上烛火,行至床榻倚靠在床头,为自己盖上被褥。回到这冷宫已经十日,没有一夜能够闭眼安眠,不知是心事重还是因为安安总是夜晚闹腾。
所以她无法平静地躺下,胸前的闷堵感觉唯有坐起来才能缓解。阿妍知晓也许是心理作用,才会这样不能安寝。
她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微曲着腿为自己揉着脚踝。这几夜总是抽筋,连小腿的肌肉都开始酸痛,让她觉得很是难受。
日里紫烟已经帮她揉了许久,本以为缓解了,谁知刚才又抽了一下,现在还有些不适。
阿妍觉得自己可能缺钙,可是在这冷宫没有足够营养的食物,而她现在又越来越排斥食物,她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厌食了?于是强逼着自己往口中塞着饭菜,可最终总是会吐出大半。
她也清楚紫烟是楚翊的人,也求过她,让她帮自己见见楚翊。奈何楚翊****大醉,根本没有机会,其实若没有醉去,他肯见自己吗?
但是阿妍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求楚翊救救安安,自己的情况不乐观,必须请太医好好调理才行。
阿妍知晓自己如果释怀一些,精神状态放松一些才能恢复,也就能把这些不该有的症状缓解一二。
奈何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一直萦绕在心间,越是想忽略便越是放不下。她气恼自己的不争气,觉得自己对不起肚子里的安安。过重的心理负担让她更加憔悴起来,深陷的眼窝早已没了当日的灵动。
她阖起眼眸安慰着自己,其实现在情况还不算太坏,楚渊只是收押在天牢,没有丢了性命,而她也只是被楚翊丢弃到一边,只要命还在,一切便有转机。
她这样想着,也深深地吸着空气,口中喃喃低语念出:“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她要让自己别想太多,让自己多休息才行,昨日数了三次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羊便能小憩一下,已经是个进步,争取今夜数两次便好。
“三百只羊、三百零一只羊……”
“你夜夜就是这般念叨的?”楚翊的嗓音忽然拂响整个殿堂,不但打断了阿妍专心数羊的心境,更将她吓了一大跳。
她惊诧地抚了抚胸口,让自己快些平静下来。
楚翊踱步来到她的榻前,在暗夜中俯视着床榻上靠坐的她。
让阿妍感觉像是索命的鬼魅忽然造访,不由地向内挪了几许,再压制住那份窒息轻唤出声来:“皇上……”
楚翊坐上她的卧榻,由于夜晚光线太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嗅到他呛鼻的酒气,却还是要抑制住自己想吐的欲望。
他的出现,让她升起一缕希望,也许求他一求能有转机,但是楚翊说出口的话,却打碎了她的期望。
“朕想过了,如果你愿意将这孩子打掉,朕既往不咎。”
“不”阿妍无法接受楚翊的这句话,她难以平静下来,立刻拔高嗓音的拒绝起来。
“这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你怎能说出这句话来。我吃了多少苦,就是为了能留住安安,只要孩子生下来,你应该能感受到是你的孩子。有道是血浓于水,只要是至亲骨血,一定能够感受得到。皇上,这世间什么都能偷,唯独孩子不能偷!生出来像不像自己,多少都能感应得到,不是我骗你说是你的就可以的!”阿妍恳求地吐出这句,再探出身子,拉住楚翊的手臂,让他轻抚她的腹部。
“这里面真的是你的孩子,你可以要我的性命,但虎毒不食子,看在安安已经那么大的份上,你别这样好吗?人家说七月活啊,七月早产只要守护的好,也能平安长大,皇上不能这样要了孩子的性命!?”阿妍再次苦苦诉求,这是不能耽搁,不能赌气,只能慢慢劝慰慢慢打动他的怜悯之心。
楚翊强行收回手臂,顿了片刻,终是再次开口:“你的肚子哪里像是怀胎七月?若是着稍宽大的衣袍,怕是根本瞧不出你是有孕,这般情况也就四五个月最多。”
阿妍听闻这句,觉得分外刺耳:“我肚子小便称我的安安不是龙种吗?你们这没有B超,无法照出孩子现在的样子,但你可以等孩子出世,便知我是否说谎。我若真是只有四五个月的肚子,临盆之际是怎么也瞒不过的。”
接着,她觉得自己口气重了些,这样不行,万一惹怒了他该如何是好,于是又软下语气,再次说道:“我知道皇上不喜欢小孩子,但安安保证很乖,一定长得像皇上,即聪明又懂事。”
“朕不是不喜欢孩子,是想要心悦的人替朕生下而已。”楚翊的嗓音淡淡,反而忽略她的语无伦次,没有显得很不耐烦。
阿妍终于哭了起来,呜呜哽咽唏嘘,想要泣尽这份凄凉。
她该如何做,她该怎样与他说清楚?她好累,她好痛,早已不奢求能够活好过好,但求留下性命,留下安安的生命,她想问问命运,何时才能摆脱这份束缚?
想到这,她扬起眸光,凝向身前这个对她的安安薄凉如冰的男人:“那沈倾玥呢?她才有资格生下孩子是吗?你怨我背叛了你,早向你解释,楚渊早已无法行男女之事,为何你就是不愿相信我呢”
她的质问,令楚渊攸地站立起来,他向外喊出一句:“去将谨贵妃带到这来。”
“是。”阿妍辨别出屋外的声音,正是仟翼。
不多时,冷宫再次点亮火烛,阿妍借着幽光,望见楚翊亦是消瘦得可以。
她问自己,是谁折磨了谁?又是谁让这情感打上这难解的死结?是自己做错了吗?那当初便应坚持回宫,而后楚渊执意寻死也不去打理才行吗?不,她做不到,如果她能眼睁睁看着楚渊死去,便不会让楚渊以死相逼的做法得逞。
阿妍抚上胸口,这里又如翻搅般疼痛,这份无措让她颤抖起来,全身汗湿,倘若自己真的能做到绝情,那么安安也许不会有此刻的危机。
想到这,腹部忽然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阿妍大骇,转头要向一直负手而立的楚翊求救,必须要唤太医才行。
她正准备出声,仟翼已迈了进来,他手中牵着一个铁链,随着他走进,铁链另一头的沈倾玥也迈进卧房。大腹便便的她,手脚都有铁链锁着,看起来情况并没比她好多少。
“你看见了吗?她的肚子与你口中所说的月份想近,可比你大出多少?”
阿妍咬了咬下唇,愤愤说出:“就她的肚子便可断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何其残忍,不想要孩子你直说好了,反正毒害骨血你不是第一次做了,你迟早会遭天谴的。”
楚翊被她的理直气壮给震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怀了朕的孩子,为何要与楚渊拜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朕?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舍得让你口中的安安认贼做父?你可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谋害朕?”
“不,不是这样的。”阿妍再次泌出一身冷汗,有些气若游丝地辩驳起来:“我不幸被困妓院,是楚渊救我出来,倘若他将我送回皇宫,你定会杀了他。”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你曾说过,若我与他再有半分关系,便……便……”
她还没完整说出下面的话语,楚翊已嘶吼出声:“那你便不回来吗?朕问你,楚渊现在是已经见了阎王还是没了气息?如若不是顾念你会以命相护,朕早将他碎尸万段了。”
楚翊抬手指向她:“你根本就是狡辩,你巴不得离朕远一点,好跟他双宿双栖,现在朕已经让步,只要你肯打掉这个野种,可你还咄咄逼人,你到底要欺负朕到什么时候?要不是朕发现楚渊传给沈倾玥谋害朕的飞鸽,而后才跟着飞鸽找到那个村子,你是不是真的就与他共结连理,白头到老?”
楚翊因为歇斯底的咆哮而微颤起来,强烈的怒意,让他满面再次通红。
阿妍怎能在这一刻退下气焰,她必须据理力争:“不,不是这样的,是我发现楚渊好像还与外面有联系,我想用成亲让他安心,我想是我夜夜叫着你的名字,他才不安,才有了其它想法的。他早年曾跌下马来,遭马蹄踢踏了下体,已无法……已无法……”强忍着腹部的疼痛,说出的话语分外梗塞与吃力起来。
“你又在这骗朕了,如若他不能人道,沈倾玥的肚子是怎么会被他搞大?”楚翊指向一旁一直无声的沈倾玥。
阿妍听到这句话,心中惊诧万分,顺着楚翊的手指扬眉望去,见到沈倾玥悲凉地仰天苦笑,发出呃啊怪异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待沈倾玥终于觉得笑够了这场好戏,才收回了上扬的下颚,阿妍清楚地看见她的口中没有舌头,一个倾国倾城的第一美人,如今竟是这个光景,割掉她舌头的人是楚翊吗?
她再望向楚翊,无暇思寻为何沈倾玥怀的孩子竟是楚渊,当务之急,必须要让楚翊相信安安真的是他的孩子才行。
就在她苦苦找寻该如何以对时,腹部的剧疼再次袭来,阿妍清楚地感觉到下体有东西流出,她打开一直覆盖在身上的被褥,一股血腥扑鼻而来。
“不”她无法面对这个情景,急切地喊出:“翊,快传太医,救救孩子,孩子没有错,真的是你的,相信我好吗?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楚翊见到了床榻上的血,面色一凛:“快传御医,还有产婆,快”
仟翼立刻将铁链交给别人,转身便飞了出去。
待旁人将一脸嘲笑的沈倾玥拖了出去,阿妍已经在床上挣扎了起来。
她感觉到安安可能就要离开她的身体,不停地呐喊着:“不要……不要。”
楚翊趴在床前,抓握住她的手臂,阿妍吃力的微仰起身子:“翊,快告诉安安,告诉他你要他,让他别急着出来。”
楚翊不知所措的点着头,仓惶地探手抚上她剧烈收缩的腹部:“孩子乖,父皇要你,别闹了,你娘亲……你娘亲。”
“啊”阿妍咬着牙,还是没忍受住那份疼痛,痛苦的喊叫出来。
楚翊全身颤抖起来,望见苦苦挣扎的阿妍,越发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