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他们终于舒了一口气其,师父果然还是要维护天启的,但青叶似乎想得更多,他早已知道天启的身份,师父仍是要留下他,所以他断定师父绝不会让他现在就死。
袁央左右看了看断木崖和楚天南,他们三人之前已经商量过,也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变故,所以,当三青老人走出来时,他们并没有感到吃惊。
袁央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此刻他却不把三青老人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三青老人,由于与刚才兽尊大战,受了重伤,不再处于全盛状态,决然不是自己三人的对手。
他冷冷地问道:“难道你要保下他?”
三青老人面目表情,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皆是天启救的,若非天启及时出现,自己和他们现在恐怕已经都死了。
“你们不要忘了一个问题,你们之中谁能击败兽尊?”
他,只是简单地问了这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在那些人听来,却像一个警钟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是啊,谁能击败兽尊,若不是这个龙族后人,再场的所以人都不是兽尊的对手,如今兽尊并没有死,只是受伤逃走了,但以兽尊的实力,很快便会复原,若是再来,谁去抵挡。
他们纷纷看向天际,此刻妖兽已经全部逃离,他们并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但他们却逃离,因为他们的兽尊都败给眼前这个年轻人。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血腥气渐淡,但山顶上,却气氛凝重,阴气沉沉。
没有人回答,纷纷将目光投向倒在地上的天启,心里都明白,没有这个人,恐怕自己现在没有机会说话,更何况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但,还是有些人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那便是袁央,他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心里似乎有所仰仗,此刻却并不惧怕什么兽尊。
他左右看了看,见楚天南和断木崖似乎有些犹豫,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低声对他二人说道:“我们既然已经动手了,便不能在有所犹豫了,若是给了他时间恢复,那我们各派必将遭受没顶之灾。”
断木崖和楚天南皆是一怔,的确是,这件事既然开始,便不能停止,他们看着倒地不起的天启,杀他,此刻很容易,没有什么困难,但,他们不能不顾及逃走的兽尊,难道他是故意让兽尊逃走,所以才让我们对他不敢痛下杀手,若是如此,他的心机似乎也太可怕了。
断木崖和楚天南心里所想,却是按正常人的思维来思考的,但天启并非正常人,他出生时便决定了他不正常,所以,又岂能以人的思维来揣度他,其实他放兽尊走,并没有想过为自己留后路,即便他猜到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但他仍是想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算是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可惜,他们却在徘徊,甚至,正在选择一条本不该出现的路。
袁央似乎没有这点顾及,他接着道:“如今兽尊和他一样,受了重伤,我们现在只要杀了他,然后找到兽尊,即便会付出一些代价,也定然要将其杀死,此后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想必在场的诸位都是愿意见证的。”
众人纷纷议论,多半在点头赞同。
这是,天启身子动了一下,又吐了一口鲜血,恢复了意识,支起身子,苦笑着望着袁央等人,一脸落寞,却没有怒意,似乎他也预料到会有这般下场。
他在化身龙时,便知道,他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但他还是要一试,他是在赌人性,用生命来考验。
如今看来,他失败了,对人类还是不够了解。
他爷爷姜子牙似乎并没有教怎样认识人的心,或许是不愿意让他看到人类形形色色的内心,或许是留给他一片空白,让他自己去发掘,去探索,去求证……
但,他此刻却也明白了,爷爷曾给自己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是因为外面的人太多了……
人类是不会让一个这般强大又充满变数的存在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所以,只有毁灭才能令他们安心,只有这样,他们才是人,才配做人,才能心安理得地做人。
天启是一个龙族后人,本来应该生性残暴,却不知生活在神州浩土这片肥沃富饶的大地上,性情为何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应该残暴的他,如今却变得这般仁慈,甚至有些懦弱,与同样身为神兽后裔的兽尊却大相径庭。
原本应该仁慈,怀着感恩之心活在这天地间的人却变得有些蛮不讲理,甚至有些残忍,除了师父和师兄几人站出来维护自己,其余人皆是一脸漠然。
他们本来应该在天启受到袁央等人首次攻击是,便立刻站出来辨明是非,但没有,他们犹豫徘徊,犹豫徘徊便代表他们难以分清是非黑白。
是对是错的考量,便已经证明人性变幻不定。
这就是人道,人的生存之道。
天启一个人,准确来说一个龙族少年,面对他们如此多的人,这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世上的生存规则是由数量来决定的。
不过,之前兽尊已经证明,由数量来决定生存规则,这个方式不正确,那么他们此刻却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不打算放过增加救过他们,而且没有残性的天启。
袁央等三人见天启已经有了些许意识,生怕出现变故,又对视一眼,便不再犹豫,正要准备再次动手,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了一个俏丽的身影,横在了天启身旁,那人一袭白衣,面色苍白。
雪依梦!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强大的勇气催促她不顾一切地站了出来,但她确定这个行为是对的,她甚至预测出,若此时不站出来,事后自己必将遗憾终生。
她虽然知道,即便自己站出来维护他,其实也是徒劳无功,面对三位前辈,不说修为不计,单是作为弟子,便不该站在师父的对立面。
但她仍是义无反顾的站出来,那怕希望微乎其微。
她面露痛苦,望着一向待自己如女儿般的师父,又看向一脸肃容的断木崖,沉痛道:“师伯,为何一定要杀了他,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上次他救了我们,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感谢的话,便分别了……如今,好不容又见到他,难道一定要生离死别么?”
天启闻言,脸色微怔,她,竟然为了自己这个异类而违逆师命,也许自己做的对,他们之中至少还有人是真心对自己的,还是有人值得自己去付出的,想到此他却欣慰的一笑。
这已经足够了……
断木崖脸色一寒,截声道:“自古人兽殊途,上古先民便被古兽百般摧残,苟延残喘,若我们太过软弱,怕要步先民后尘,一旦他伤好了,我们皆会被他所死。”
他又移目对一剑风低喝道:“剑风,你快把她拉回来。”
一剑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伸手拉着她的手臂,劝道:“师妹,快点离开,你难道要背叛师门么?”
一剑风又看了看落寞的天启,脸上露出惋惜之色,他打心底了佩服天启的为人,但他毕竟不属于人族。
雪依梦猛然甩脱一剑风,目光扫过整个人群,凄厉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相信他,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他从兽尊手里救了我们大家,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
“他不是人。”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枫林阁的叶飞尘,他眼里含着杀意,高声道,“他是凶残的龙族,我们绝不能放过他,这也许是兽尊和他的阴谋,我千万不能相信他,趁他现在受伤,我们把他杀了,然后再去对付那兽尊。”
一剑风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最该站出来声援师妹的人,却也是最该站出来声讨天启的人。
他毕竟是横在二人之间的鸿沟。
“铮”玉芷剑豁然出鞘,剑指叶飞尘,雪依梦怒目而视,白色剑芒映着她的脸,上面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决然和悲愤。
但她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她终于知道自己改怎样选择,怎样做才是对的,她终于解脱了,这一刻,她似乎等待了很久很久……
叶飞尘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为了那个人剑指自己,难道自己在她心中还不如一头残龙,他怒瞪着天启,杀意更盛。
一剑风也是微震,忙喊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受伤过重,失了意识,还不快把剑放下。”
她冲着一剑风苦笑一声,手却未动,反而更稳了。
“雪姑娘。”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这个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但她仍是听清楚了。
她缓缓侧目,望着那个曾经数次救过自己的人,对,他分明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善良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不被容忍,如今竟变得这般憔悴。
天启望着她,微微一笑,却也牵动了身上的伤,连咳了几声,才低声道:“谢谢你,这已经足够了,你,走吧。”
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却固执地对自己说,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知道什么该说自己坚持的。
这时,沈菡,从人群里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她的前面,面对着剑尖,痛惜地望着她,她真的已经长大了,比自己年轻时,勇气要大很多,但有些事,不论何时,都是需要放弃的。
雪依梦微微摇着头,端着剑的手终于有些颤抖,是剑还是别的,令她感到这般沉重。
她紧咬牙关,坚忍着不让自己流泪,但终于还是失败了,泪流涟涟,这世间为何如此不公,天道为何不容好人于世间,难道你就不能睁开眼看一看这世间的种种不公?
沈菡沉痛,不忍令她伤怀,但却无可奈何,她拉过雪依梦,搂在怀里,以示安慰。
袁央三人再次展开攻击,这时,嘟嘟一声沉闷的鸟鸣,豁然飞来,攻向袁央三人,但嘟嘟毕竟仅仅是一头普通的灵兽,实力又怎能是他三人的对手,不过他三人碍于三青老人的面子,却不敢对它下狠手。
这时,小蛮却也突然飞来,紧接着便是青鳞,也赶了过来,这三头灵兽齐齐攻向三大掌门,阻挡他们对天启痛下杀手。
嘟嘟自小便跟随天启长大,对他的感情早已根深蒂固,而小蛮也时常受到天启的恩惠,自是相当熟识,青鳞经常和天启玩耍,对天启也有深深的情谊,但对袁央等人怎没有半点好感,自是要保护天启。
千木雪也是不忍直视这般近乎残忍的场面,野兽尚且知道是非对错,难道人还不如它们么?她望着雪依梦痛苦的身影,缓缓走了过去。
雪依梦见她走来,蓦地扑到了她的怀里,呜呜痛哭,苦涩道:“即便别人能给我金山银海,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我还是不会有任何心动,一点也引不起我心湖里的一丝波纹,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即便对我默然无语,即便能和他对望一眼,也能令我心里剧烈震荡,久久不能平静,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即便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我一样觉得是幸福的,雪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千木雪环抱着她,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若不是,若他不是龙族,他是一个平凡的人,或许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但,没有或许……
袁央三人受到三兽的袭扰,已经失却了耐心,袁央大喝道:“陆鸿,过来挡住这孽畜。”
断木崖和楚天南也分别叫来一剑风和叶飞尘挡住嘟嘟小蛮它们。
天启,脸色苍白,只身一人,面对着所有人,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天色也变得凄凉无比,似乎蒙上了一层细纱。
“师父,师兄,”天启终于从喉间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三青老人已经青叶青云皆听到了,立刻围了过来,青木扶起他,见他脸色已然苍白,毫无血色,身体虚弱之极,他又望向师兄和师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天启喉间又动了,低声道:“请你们离开,不要管我,师父,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龙族后遗?”
青云、青木闻言,皆是一怔,不由得看向师父,却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三青老人却更是内心复杂,他此刻却想,若是当初没有教他仁、义、礼,这些所谓人要遵循的大义,如今的天启会是什么性情,会和铭辰一样凶残暴戾,但那样或许这些人都会死,但至少天启会活着,至少不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些人的手里。
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局面竟是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虽然自己并没有期待这个结果,但天启此刻面对的危机竟是自己一步步将他推到了这个山崖边缘,他忽然有些失落,自己一生追求的天地人三道,却这样的扑朔迷离,竟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刽子手,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徒弟。
天启见三青老人点了点头,他却没有意外,惨然一笑,涩声道:“是我,是我亲手杀死了收养我的爷爷,我便不该再活在这个世上,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说到这,他仰望着天空,爷爷慈祥的面孔仿佛出现在了天空,正对着他微笑。
天启伸出了一只手,伸向天空,想要扑捉那张面孔,轻声喊道:“爷爷,天启来陪您了。”
青木对他低喝道:“师弟,师兄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谁要杀你,谁就是与我青木为敌。”他说着,又怒瞪了袁央他们几人,正要起身,却被天启一把拉住。
“天启?”青木这一个铮铮男子汉也不由得哽咽了。
天启对他微微一笑,虚弱道:“师兄,不要,我累了,好想歇歇,你们不要管我了,天启知道该怎么做。”
他推开了青云青木,又对他们微微一笑,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却是这般决然,他又微微对池钰点了点头,然后也艰难地笑了一下。
池钰心里一凛,他似乎明白了天启的意思,他面露为难之色,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铺满了冷漠的杀意,这就是人意么?
他的脸色突然也变得冷漠起来,走了出来,站在天启的身前,凝视着他,似乎在读他的心,你真的想要尊严的死去么,或许还能有所改变。
天启脸上惨白,几乎难以站稳身形,却仍坚韧着不倒下去,抬头望着苍穹,凝视了好一会,终于又低下了头,苦笑了一声,是绝望还是无助,谁又能说的清……
他脸色变得平静了许多,对着池钰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场的每个人都盯着他二人,袁央三人此刻却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不知池钰要做什么。
袁央眉头一皱,对他冷冷道:“你要做什么,难道要护着他么?”
池钰却不回答,他缓缓地从肩上取下‘苍穹’,大声喊道:“天启,你我虽然相交一场,但毕竟人兽殊途,如今却也不能留你于世间,得罪了。”
言罢,池钰端起‘苍穹’将目光定格在天启身上,缓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面色肃容,神情决然。
他心里沉吟道:“天启,对不起了,以后可别怪我。”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昔日的朋友,竟突然变成仇人,要下杀手。
这时,他将箭缓缓地搭在苍穹上,苍穹是由上古之兽的骨骼做成,此刻面对天启却也微微颤抖,却不知是苍穹摄于天启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那股天生的神圣气息,还是由于池钰的手在颤抖。
但终于还是发出了刺耳的一声,一支箭矢,带着落寞英雄无尽的悲哀,化一道彩色的箭芒,精准地插进了天启的胸膛,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胸膛溅了出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形被巨大的冲击向后倒退,跌进了身后的山崖……
谁听到了那一声凄厉的呼喊,谁看到那个崖边悲凉的身影……
天启仿佛又坠入了那个梦里,不断地坠落,似乎下面是个无底的深渊……
有人说,那一箭一定很疼吧,但另一个人说,他心中的痛却比身体的痛要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