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高国白接到了哥哥高国明的信，信中很关心地问起他最近的情况。他从小父母就没了，是哥哥把他养大的，亲人的问候让高国白眼泪都流了出来。高国明在信的最后说他一个月后将去西藏做生意，到时可能会来跟他见一面。
在嘎龙哨卡，高国白就是最高行政长官——中士，他手下有一条叫黑虎的狗。黑虎从刚断奶就到了哨卡“服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们走了一茬又一茬，只有黑虎还在，却也是一年年地老去。哨卡数十里内了无人烟，很多时候他就坐在山巅上，看着脚底下那些悠闲的野牦牛，以及偶尔奔跑过的藏羚羊。
远远地看到几个人骑着马一路奔来，他们显然也看到了他，挥舞着头上的帽子。那是桑杰多巴和他的人。桑杰多巴是县里保护藏羚羊队的头，常年带人奔走在高原上，与偷猎者战斗。
桑杰多巴他们在哨卡的旁边停下，讨了一碗水，吃起干粮来。高国白见他们全副武装的，问道：“又是要去逮偷猎者吧？”桑杰多巴叹了叹气说：“藏羚羊的角比黄金还贵，总有人要做这犯法的事。”他拿出了一叠相片来给高国白看。高国白一看，上面都是死去的藏羚羊，被剥皮的，血淋淋的惨不忍睹。桑杰多巴说他们追捕的这伙偷猎者是最疯狂的，仅仅发现的藏羚羊尸体就有上百只。他指着一张相片说：“看到了吗，这是军用冲锋枪造成的伤口。”
高国白吃了一惊，看了看腰上的五四手枪，尽管开枪的几个步骤他已经熟练无比了，但还从来没有开过。
桑杰多巴他们吃了干粮后，就向他告辞了。骑上马的时候，桑杰多巴转过头来说：“小伙子，我家女儿曲乌阿云时时在想你。”高国白的脸顿时就红了，曲乌阿云是几十里外一个小邮所的职工，有时候高国白会搭顺风车到集子上去采购，顺便给哥哥寄信，就这样跟曲乌阿云认识了。说实话他很喜欢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但部队有命令，战士不能与驻地姑娘谈恋爱，他只能把爱意埋藏在心中。
桑杰多巴大笑着骑马奔驰而去。
第二天，高国白写了封信，拦了辆顺风车，黑虎也要跟着去，高国白就把它拉上了车。
曲乌阿云刚好在值班，看到他后惊喜地说：“小兵哥，很久没见了。”高国白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说：“不是小兵了，中士。”曲乌阿云咯咯笑了起来，说：“小兵哥，等我一下。”
不多时，曲乌阿云办好了自己的事，说：“走吧。”她来到马棚里，牵上了马，要和高国白一起坐上，让他送自己回家。高国白犹豫了片刻，坐在了她的后面。
坐上了马后，曲乌阿云的长发不时地飘到高国白的脸上，痒痒的。高原像一幅静止的油画，白云在天，牛羊在地。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静静地任马儿悠悠地带着他们走。
好久，曲乌阿云才说：“小兵哥，你还有多久退伍啊？”高国白说：“半年。”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城市，那是个大地方，走路时就算小心了也会撞上人，不像这里，半天也见不到个人影。他真想快点回家，见到自己的哥哥。
“你要走了，我就看不到你了。”
“我给你写信。”
“我不要信，我要嫁给你。”曲乌阿云回过头来，直视着他，两片红艳艳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脸上说：“我喜欢你！”高国白慌忙把头扭过去，正要说什么，马背上的黑虎突然狂叫起来。高国白跟它在一起一年多了，从来没见到它这样疯狂过。黑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山丘上吼着。
高国白隐约地听到枪声，脑子一紧，跳下马来，对曲乌阿云说：“你先待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曲乌阿云直摇头，说：“我是藏人的后代，我阿爸是桑杰多巴，我不怕。”
那边枪声更加激烈了，“噗噗噗”的像是冲锋枪的声音。高国白见情况紧急，只得叫她跟在他身后。然后对黑虎说：“带我去看看。”
黑虎把他们带到了山那边，远远地看到一块巨石下有几个人。曲乌阿云尖叫起来：“是阿爸！”高国白也从前面的那几匹马看出来这就是桑杰多巴他们。两个人弓着身子向他们跑去。
桑杰多巴的身上已经中枪了，他身边的两个队员倒在地上。桑杰多巴看到他们吃惊地说：“你们怎么来了？”曲乌阿云捂着他身上的伤口，惊恐地说：“阿爸，你没事吧？”桑杰多巴摇头说：“我没事，但他们……”他刚毅的目光停顿在倒在地上的那两个队员身上，他们追着那伙偷猎者到这儿，看到他们的越野车抛锚了，正要去质问，对方却突然抽出冲锋枪开枪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但火力太猛了！”
高国白的血已经沸腾了，他探出了头来想要看看情况，桑杰多巴猛地将他拉下来，呵斥道：“你不要命了！”在他说话的同时，高国白刚才露出头来的岩石上“噗噗”响了几声，石屑四溅。
高国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半天也开不了口。桑杰多巴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快点走吧。”曲乌阿云直摇头，说：“不，我不能丢下你！”桑杰多巴抬手往对方开了一枪后说：“快点走，我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偷猎者似乎知道他的子弹已经不多了，嚣张地冲着岩石打了一梭子子弹，狂笑着喊道：“多管闲事的家伙，我告诉你们，杀了你们之后，我们还要去杀藏羚羊！”
高国白突然捡起地上牺牲队员的枪，探起头来，抬枪就是几个点射，偷猎者的枪声顿时就哑了。开了枪之后，高国白跪倒在地，枪一下子从手里掉在了地上。
桑杰多巴等了片刻，没听到偷猎者的声音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惊喜地看到对方的两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他兴奋地拍着高国白的肩膀说：“你是高原上的雄鹰，我要给你的部队发通告，让他们好好奖励你。”
可是高国白却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桑杰多巴和曲乌阿云以为他是第一次打死了人害怕成这样，笑着安慰他。但高国白还是痛哭不已——刚才的那一探头间他就已经看到了，偷猎者中拿着冲锋枪的那人正是他的哥哥高国明！他开枪打死了养大他的哥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