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明又一次从噩梦中霍然醒来,他喘着粗气,发现一身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洗了一个澡后,朗月明打开电脑,浏览起新闻来。却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新闻:根据公安部发布的数字,每年有四百名左右的干警因公牺牲。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半个月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又显现在眼前。
那天朗月明和同事李刚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片区巡逻着,期间也处理了一些小事,如摩托车撞了自行车,自行车撞了行人之类的。
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换班了。李刚已经在和他商量下了班后到哪吃饭的事了。就在这时候,街头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们上前一看,原来还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了一个人,骑自行车的人表示要带被撞的人去医院,但被撞的人说没事,不用去了,可是他的脸上分明已经挂了彩。朗月明刚要开口,谁也没想到,那被撞的人一见到他们,突然转身就跑。这一跑,朗月明和李刚顿起疑心,紧紧地追了上去。李刚跑得快,就在要追到那人时,那人突然一转身,跟在后面的朗月明就看到李刚猛地顿住了,然后那人又跑,朗月明追上去,发现李刚的胸口上钉了一把刀……
歹徒被抓到了,这是个手里有人命案的逃犯,但李刚也牺牲了。抱着战友的遗体,朗月明只是一个劲儿地发抖,他的眼前红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
申请调职报告已经递交上去好几天了,朗月明希望自己能去做文职,他的理由只有一点,他胆小,不敢面对死亡。事实上朗月明几乎天天都要做同样一个梦,梦见一个歹徒持刀扎向一个人的胸膛,那个人痛苦地回过头来,朗月明惊恐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自己。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再次打开电脑,又写了一封辞职信。
第二天一早,朗月明把辞职信交到了局长那里。局长看了看,说:“从这件事上看来,你的确没有当警察的天分。你现在走也好,免得以后让大家都后悔。”局长把辞职信收下了。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朗月明觉得天高地阔,连白生生的烈日也是那么亲切,虽然,局长刚才的话让他脸红了半天。
新工作是朋友们帮忙找的,那是一家不错的上市公司。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朗月明特意去了李刚的家中。李刚没有结婚,他的父母都是警察。看到他们,朗月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暗自庆幸自己辞职及时。李刚的父亲说:“听说你要走了?”
“嗯。”
“你是小刚最好的朋友,难道不想为他报仇了?”
朗月明愣了愣,说:“歹徒已经抓到了。”
“那只是其中之一,我们是警察,全天下的歹徒都是杀害小刚的仇人,你这么一走,对得起谁?我相信,如果是小刚,他绝对不会就这样逃避的。”
朗月明哑口无言,逃也似的走了。身后,传来李刚父亲的话:“别以为逃避就可以了,你穿了一天的警服,你就终生都是警察!”
朗月明为了早点摆脱警察的影子,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新的工作上,不到一个月,他的能力就得到了公司上层的关注。
这天朗月明去上班,路过东郊桥的时候,看到好几个过去的同事严阵以待的样子,就问出了什么事。被告知有个犯人借就医的机会杀害了一个看守他的警察逃走了,现在,这个逃犯正胁持着一名人质躲在那幢楼的三层里。朗月明看了看那楼,是个老式的洋房,总共也就三层,靠左边的那个窗子是打开的,站在他这个位置上只能看到一只挥舞着刀子的手时不时地露出来。他看了看地形,显然,逃犯很有经验,四面最近的楼层离这里也有一两里的路,狙击手或许能够锁定他,但绝对不敢开枪的,因为风向在变,而且,还有人质。
这时朗月明看到了局长,红着脸打了招呼,局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窗口突然有人出现了,一看却是人质。人质转达了逃犯的要求:送些食物过去,而且送食物的人不能是警察。局长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按照过去的惯例,他们会派一名警察送食物,然后伺机而动。这时,朗月明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逃犯选择落脚点上来看,这是名惯犯,警方的这套方法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走过去,对局长说:“还是我去吧,我不是警察,身上没有警察的那股味道。而且我也曾经是警察,知道该怎么做。”
局长想了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心点。”
朗月明拿上装了食物的篮子,一步步上了楼。才到门口,正要敲门,门突然开了,一只手将他一把拉了进去,跟着,一把刀子顶在他的腰上,示意他双手高举趴在墙上。然后,逃犯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搜查起他的身来。这一点朗月明很放心,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是警察。但猛然间,腰一痛,很快就扩散到全身。他知道自己中招了,令他无法理解的是,逃犯为什么会识破他?他回过头来,顿时就蒙住了,这个逃犯他死也不会忘记,竟然是杀害李刚的凶手!难道他认出了自己?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逃犯的手里捏着一把手枪。他的枪早就上交了,怎么还在身上?跟着他就醒悟了过来,就像李刚的父亲所说的,穿了一天的警服,就终生也是警察了,他习惯了身上有枪,没有枪的日子总感觉身边空荡荡的,于是他就去买了一把仿真手枪……
逃犯这时候已经知道了这是把假手枪,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把假枪?”
“我是这儿的居民,这枪是给孩子买的,”朗月明腰上的伤越来越痛了,甚至能感觉到鲜血在不停地流着,“快让我出去治伤!”
“对不住了,你不能走。我早想过了,一个人质不保险,而且他太胖了,又吓得一摊稀泥一样。只有找你了。”逃犯得意地笑了起来,要食物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真正的用意是换个人质,现在,一个已经受伤了的普通百姓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朗月明捂着腰,痛苦地说:“我在流血,这样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的。见鬼,快给我点什么东西堵一下。”
逃犯掀开朗月明的衣服,查看起他的伤口,这一刀很深,当时他搜到枪后,一惊,想也没想就捅了过去,现在看来,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了。逃犯想了想,四处查看着什么,想要找什么东西捂住他的伤口。他在转头之间,露出了脖子的颈动脉,朗月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毫不迟疑地一掌劈在那上面。逃犯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这一掌用去了朗月明所有的力气,他几乎是爬着来到窗口前,向外面挥了挥手就倒下来了。
朗月明的命大,没死。从手术的阵痛之中醒过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不是怕死的吗,为什么面对危险的时候却又不怕了?脑子里又突然想起了李刚父亲说的那句话,苦笑不已,果然真的如他所说。转过头来,却真的看到了茶几上摆着一身警服,愣了愣,就看到局长他们走来,笑着对他说:“欢迎你归队。”后来他才知道,局长根本就没有批准他的辞职,只是帮他请了一个长假,因为,局长还是个普通警察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