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里有个老头,收破烂的,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他叫什么,有些年轻人在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小城里收破烂了。老头是小城里流动的一道风景,每天都穿梭在人们的身边,有哪天没见到,人们还会有些奇怪,可是天天见到了,心情也不会因此而快乐一些。总的来说,老头很平凡地活着,没给大家带来欢乐,可也没碍着谁。
老头的三轮车很有意思,车把和轮子都是自行车的,货架是个铁丝笼,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组装的。丑陋,却能多装货。老头有六十多了吧,劲儿挺足,几百斤的破烂装在车上,能蹬得飞快。
老头在小城最繁华的东湖路上的一个角落里租了间房子。那地方做生意的人多,废品也就多,老头几乎垄断了那地方的废品回收市场。小城是个穷地方,收废品的人也有不少,有人就眼馋,想往里插上一脚,可后来都自觉地离开了。有个叫黑子的年轻人不服,把收购废品的价格往上提高了一个档次,可还是没人卖给他。黑子很奇怪,难道老头开的价格比自己还高?一问才知道,不仅不高,反而低了好几分钱。黑子不明白人们这是怎么了,就暗中跟踪老头,只跟了一天,黑子就离开了。
老头家里人多,不是普通的多,而是真的多,有十二个小孩,大的十一岁,小的还在襁褓里。除了四个女娃外,其余的个个都长得歪瓜劣枣般,不是这有毛病,就是那有残疾。这些娃娃当然不可能是老头亲生的,老头还没结过婚呢。严格说来,这些娃娃都是老头捡来的“破烂”。每天早上,老头都要在清洁工人来之前上街,把那些可以卖钱的破烂捡回来。有时候他看到个纸箱,捡起来一看,里面就有个娃娃。老头心软,就抱回家养了。时间一长,家里的孩子就多了,还有那些狠心的父母干脆就在夜里把孩子放在他的门口。那些被遗弃的娃娃大多都有残疾,活不久,他们来来往往,老头的家中从来就不曾宁静过。
小城里没有孤儿院,民政局对老头的做法大为赞扬,表示每个月要给每个小孩二十元钱的抚养费。这事还上了县电视台,老头作为配角也在电视上露了一回脸。临春节的时候,民政局想起了老头和他的十二个娃来,就派人拿了一百块钱和一百斤大米来献爱心。老头没敢要,来人以组织上的决定命令他收下。老头感激涕零地收下了。来人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老头想了半天,说:“你们那里的破烂能不能卖给我?”一句话差点没把来人说得流出眼泪来。
这天,六娃病了,六娃是个女娃,六岁,哑巴。这几天老是没劲,小脸蜡黄,站也站不直,一肚子苦水都闷在肚子里。老头就带她去医院。医生查来查去,就骂了起来:“我说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娃没病,全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老头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想起了家中那一锅的蔫白菜叶。十几张小嘴都在吐着一个“饿”字,老头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大了一倍,才勉强不至于饿肚子,怎么能有营养呢?交了钱出了大门,半路遇了一场暴雨。老头抱着娃娃坐在一家店铺门口躲雨,六娃的眼睛特别亮,忽闪忽闪地望着老头,老头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雨小了,街上有人行走了。“叮”一声,将老头惊醒,见一枚一元的硬币在他的面前滚了滚,然后停下来。老头吃惊地抬起头,是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人扔的,他刚上店里买了东西,顺手就把零钱扔给了他,老头突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站住,你给我站住!”老头放下六娃,拾起钱跑上去。中年人站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见你可怜,给你的。”
“还给你!”老头把钱递过去,“我不是乞丐。”
中年人愣住了,接过硬币,呆呆地看了他们好久,默默从钱包中掏出一叠钱,硬塞到老头手中,转身快步走了。
老头望着中年人的背影,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紧紧地抱住了六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