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之轩扑地痛哭之时,一条人影急匆匆地冲进帐内,喊道:“侯爷,大事不好!”
陈靖元脸色动容,因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张迁侯报信,十有九丧!
陈靖元深吸一口气,问道:“何事?”
张迁侯一脸地焦躁,脱口道:“昨夜凌晨,竹山县被一股强匪洗劫一空,百姓至少被屠杀四千以上。而竹山一千守兵全部战死,竹山守将孟典校尉为国捐躯;县衙四十名衙役全部遇难,县尉陈七身重七箭,还被…………”
“陈七还被怎么了?快说!”陈靖元起身喝问道。
“陈县尉还被强匪枭了首级挂在城门之上,嘶…………”竹山惨状,就连阴狠如斯的张迁侯都禁不住抽了口凉风。
轰,陈靖元心中一沉,直接瘫坐在了营帐大椅之上。
脑海中,浮现出冬日正午,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背着荆条跪在陈府门口朝陈靖元负荆请罪。
“陈七,送你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少年很臭屁地扔给陈七一句话。
“少将军,我错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啊,我陈七连屋中的婆娘都管不好,怎能管好一县治安?我陈七这就回家收拾那个婆娘!”一个汉子看着陈靖元远去的背影,嘴中喃喃道。
…………
陈靖元闭着眼睛,想着关于陈七的一切一切,从红竹山过来的汉子就这么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帐中的人除了继续匍地抽噎的刘之轩外,其余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再一起看着陈靖元,没一个说话,便是想说也都不敢上去触了眉头。
唯有文廷玉悠悠叹了一声,然后找了个空座,闭目遐思,仿佛在想着什么。
约莫过了半晌,陈靖元睁开双眸,望着下面森然问道:“谁干的?”
张迁侯支吾了一下,尴尬道:“侯爷,依目前的情报来看只知道是一伙海盗打扮的强匪,而且人数在三千左右,应该来自琉球本土,我已经发出死令,命令散落在琉球各地的天机府密谍在七天限期内搜集到这股强匪的具体信息。”
陈靖元摇摇头,知道不能责怪张迁侯,强匪洗劫竹山县事发突然,又是有心算无心,纵是琉球岛内遍布密谍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陈靖元挥挥手,示意张迁侯先行退下,冷眼看着狼狈相的刘之轩,问道:“你告诉我,竹山县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千土匪攻打我们有着一千守军的县城会如此容易?三千人来洗劫竹山县,你们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孟典是缇骑出身,我想不会如此愚钝!”
刘之轩继续匍地抽噎,光是念叨着:“我有罪,我该死!”
“啪!”
陈靖元右手用力一击案桌,爆喝道:“别号丧了,你就是要死,也得把事情来龙去脉跟我说清了再死不迟!”
被陈靖元这么一喝,刘之轩仿佛回了魂般,空洞的双眼也渐渐浮起一丝人气儿,悠悠道:“是啊,说清了再死也来得痛快些!”
随即将竹山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朝陈靖元娓娓叙来。
两个月前,竹山县最大的妓院绮绿楼来了位色艺双绝的头牌,艺名弦月,唱得一口江南小曲,美貌更是妖艳如株,冠绝竹山,被竹山县那些声色犬马之辈所追捧。
这刘之轩自见得一次弦月之后就惊为天人,与弦月一比,就觉得家中那些娇妻侍妾跟胭脂俗粉没什么区别。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刘之轩钱权连番催弹下,弦月还是被刘之轩娶进了刘府,成了刘县令的第九房妾侍。
刘之轩才三十正龄,这年纪可是正当壮年,自纳弦月为妾之后,他便从此下不了弦月的床了。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一得空闲就是与弦月颠龙倒凤,乐不思蜀。
也怪,这弦月不仅在床第上技艺高超,就连处理事务上也深得刘之轩之心。
只要刘之轩在县衙上遇见了难事,回家与弦月一讨教,立马茅塞顿开,如便秘的菊花逢拉稀,一下便酣畅淋漓。
自从得了弦月之后,刘之轩的公私两头都如有神助一般,人也精神了,也滋润了,对弦月就更加宠爱了,只要弦月提的要求,他都照办不误。
什么表哥要在县城开个武馆了,什么娘舅要在衙门讨个差事了,什么伯父要办个铁匠铺了,就连守卫县城东门的守城小令都交给了弦月五花八门的表弟来担任。
殊不知刘之轩信任放纵弦月的同时,城中也暗潮汹涌起来,在弦月的安排下,许多陌生面孔也渐渐潜伏了下来。
但是一切都晚了,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刘之轩夜尿醒来,发现枕边的弦月已经消失了,正当他满院子的寻找弦月的时候,家丁护卫匆匆跑来,说是县城进来几千强匪正与县城一千守军正在厮杀。
而且九夫人弦月的表亲也跟着反了,什么武馆的学徒、什么铁匠铺的铁匠带着土匪挨家挨户洗劫财物,逢人便杀。这时候刘之轩他就是头驴也明白了自己中了千古闻名的“美人计”。
最终在死了几十名衙役的代价下,刘之轩逃出了竹山县,今天一早到了陈靖元身边。
陈靖元听完刘之轩捶胸顿足的述说,一脸杀气地看着刘之轩,久久没有说话。
而一旁的众将也是带着失望的眼神看着刘之轩纷纷摇头,竹山县可是福建东渡琉球的第一站啊,红竹山人的第二个故乡。这仅仅一个晚上,就死了四千多百姓,一千多守军与衙役,孟典战死,陈七被砍了脑袋,草娘的,这刘之轩****长大的?
脾气暴烈的沐春,雷五死握紧拳头看着刘之轩,恨不得一刀剁了他的脑袋,心里琢磨,老子们天天在军营里**没事,憋得都能戳破床板了。你他娘的刘之轩,一个七品县令,竟然夜夜笙歌,**不停息。还中了人家的美人计,招了这么大的祸事。
沉闷半晌,陈靖元问道:“刘县令,我的之轩叔,我当年说过只要我们陈家在琉球干下一番事业,琉球的地随便你家圈,能跑多远算多大,我可曾做到?”
刘之轩跪在地上,讷讷道:“侯爷一言九鼎,已然做到,刘家在竹山的田地几辈子都享用不尽!”
陈靖元又问道:“我说保你刘家一世富贵,可曾做到?”
刘之轩继续点头道:“刘之轩没念过几年书,却掌管一县之地,在竹山权柄赫赫,侯爷已然做到!”
陈靖元点点头也不做声,叮地一声,轻轻地抽出腰间钢刀,旁边的满安见状硬着头皮替刘之轩求情道:“小侯爷,息怒!饶他一命把!”
陈靖元没有理会满安,而是用手抚摸着刀身,悠悠道:“刘家,刘喜老爷子我得叫他一声阿翁,我自幼丧母,祖父与父亲忙于军中,是刘阿翁亲手将我带大的,如今刘阿翁年逾六旬花甲之年,仍替劳军备之事;刘之轩,你当年孤身东渡琉球,冒死替我探取琉球情报,如果没有你当年的努力,我陈家根本无法踏足琉球,这样的功劳大过天。如今你又犯下杀你千次都不足以平民愤的大罪,你让我怎么办?”
“铛!”
陈靖元双手握刀,用力一挥,跟前案桌一刀两断,轰然倒塌。
将手中钢刀狠狠一仍,抓起刘之轩的衣领,大喝道:“你让我怎么办?”
刘之轩没有求饶,只是双眼微闭,嘴中喃喃道:“只求一死,以谢竹山几千冤魂!”
一旁的贺纲看得出来虽然刘之轩犯下如此大罪,陈靖元却是无心杀掉刘之轩,不然暴怒之时早就一刀砍了他的鸟头了。
于是跪地替他求饶道:“侯爷,饶过刘县令一名吧!刘家就他这么一条根,如果他一死,刘喜老爷子又无后,那刘家真得要断子绝孙了!”
齐盛也求情道:“侯爷,留他一条命,戴罪立功吧!”
陈靖元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朝李土娃叫道:“土娃!”
李土娃应道:“属下在!”
满安与贺纲等人以为侯爷这是要斩了刘之轩啊,立马求道:“侯爷息怒,饶他一命吧!”
陈靖元指了指刘之轩,对李土娃道:“将他带下去,带到我刘阿翁的军备衙门,让我刘阿翁自己处理!告诉刘阿翁,这个混账不是不杀,而是刘家不能无后!”
李土娃领命,扶着瘫在地上的刘之轩走出了营帐。
众将一听之下,心中才释然,看着陈靖元的眼神也愈发炽热,每个心中都有杆秤,连刘之轩这样犯了弥天大错的人侯爷都没杀,那以后只要好好办事,侯爷还能亏得了自己吗?
一旁看完全程的文廷玉欣慰点点头,在他眼中,杀了一个刘之轩有何用?不杀,却能使底下众人更加归心,孰轻孰重,他跟陈靖元一样清楚!
一边摇着鸡毛扇,一边心中评价道:“枭雄,狠厉与宽仁必须兼备,这小侯爷的枭雄之相,已初具雏形了。但愿,不要学那曹阿瞒!”